673. 範老實光明的職場前景 占城港.範老實……(1 / 2)

買活 禦井烹香 6007 字 6個月前

自然了, 這樣質疑祖宗的想法,範老實是絕不會說出口的,哪怕是對著妻子, 他也絕不會把心聲吐露。因為這樣的念頭, 說沒說出口差彆實在是太大了,似乎一旦說出口之後, 便會發生些不測的後果——譬如說,倘若一個客戶人不再尊崇祖宗了,那麼,誰來彌補他們心中那極大的空缺呢?

宗族,對於客戶人家來說就是從生到死的主旋律, 幾乎是他們價值觀的基石, 如果沒有了對宗族的依賴和崇敬,那麼誰來做心中的這個壓艙石呢?難道真的要全心全意地去信仰知識教, 信仰謝六姐嗎?

對客戶人家來說, 於宗教的迷信, 不過是對宗族信仰的補充而已,把宗教完全作為生活的全部指導,也讓範老實本能上感到一絲抵觸,他還是更願意如同現在這樣,很有幾分實用主義,精明地來使用對知識教的信仰, 完全狂信……那似乎是土人的做法, 而且,即便是土人,也沒有如此虔誠地對待知識教,或許是因為知識教的教義, 實在是讓人難以徹底狂信,從根本上,它的邏輯是有些自相矛盾的:能夠經得住學習苦修的,那都是聰明人,而越是苦修,就越難以狂信,真正愚昧而又狂信的那些人,絕無可能做到知識教所要求的苦修強度。

對範老實來說,是否要徹底的拋棄宗族,並不是一個很急迫的問題,無論如何,他反正已經生活在一個沒有宗族的林場裡了。這個疑問和他日常生活也沒有任何關係,因此他可以很方便地束之高閣,不去思考,隻是心中偶爾也有些空落落的,在巨大的幸福感中又還感到了一些不踏實,好像心中出現了一個空缺,而尚不知道可以用什麼去填補。

範老實感受到了一些學習的需要——他現在逐步建立起了一種新的信心,即人可以從書本上學到一些真正有用的,能解決疑問和需要的東西,也就是說,困難可以從書中尋找解決的辦法。

但是,現在的矛盾是,林場的書不多,範老實不知道自己該學什麼,也不能問人,而他那種購買書籍的衝動,卻又被傳統的消費觀而自我束縛了——要解決這樣的問題,大概是應該大量看書的,可是,範老實已經有了孩子,而且他隻是個林場工人。

從客戶人家傳統的價值體係來講,他似乎不應該把錢花在自己的閱讀愛好上,甚至於說,他的錢哪怕為自己私人花一分,都是有罪的,成家了,做了父母之後,夫妻兩個人唯獨正當的開支,便是為了孩子花錢。其餘的花銷,倘若是便宜的,那也就罷了,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是不受到鼓勵而已,但倘若在家庭收入中占到了相當的部分,那簡直就是大逆不道的事情,彆說自家的成員了,就是彆家的鄰居,也都有資格議論紛紛,擺出教育的樣子來,告訴他們,‘這不是長久過日子的道理’!

一個林工,還是罪民,即便入了知識教,那也上不得台麵,做不得大人物,讀太多閒書又有什麼用呢?便連範老實自己,也認為這話是有道理的,況且即便他想買書,牛車也沒有賣的,隻能等有時候因為什麼彆的事——或者是下一個節慶,大家一起去占城港,他再找個借口去買教材,大概才能去港口新城的書店走走……

不論如何,書在南洋的確不是什麼常見的東西,要比在華夏難以獲取得多了,買活軍衙門隻能把力氣用在保證報紙和識字教材流通上,其餘的書本就暫且隻能放鬆些,而一旦沒有政策的壓力,海商根本沒有販書的動力——同樣的重量,用來運送工業品能賺更多,印刷品又沉又不容易保持品相,銷路還不算很廣,何必廢這個力氣呢?

範老實對於書在南洋的珍貴,還沒有太多的了解,隨著棕櫚果采收逐漸進入尾聲,他和妻子倒是開始準備要進城一趟了——範家有三個孩子,最小的才六歲,按照傳統的看法還不到開蒙的年紀,但在虔誠的苦修之下,居然也已經學會了全部拚音,甚至會背九九乘法表了,這就是在老家,也是聰穎的表現,在南洋這裡,便更是出類拔萃。所以張阿定把他們一家都報上去了,同時也鼓勵另外兩戶新移民的成人也去報考‘掃盲班畢業考試’,“如果考過了,你們的工錢一天還能再漲五文,一個月也是一百五,不小的漲幅呢!”

在南洋這裡,物價、收入,和華夏本土是有相當不同的,呈現出和特產強烈的相關性——隻要是本地有出產的東西,價格都要比在華夏本土更便宜,最典型的就是大米和白糖,此外,棕櫚原油的價格也十分便宜,可以說,如果能適應原油那股子特彆的味道的話,那每天都吃油汪汪的炒菜,對一般家庭也不是什麼負擔。

至於收入呢,活死人下南洋,最低工資是三十文一日,這比在華夏本土要多了五文錢,而罪民這裡,他們沒有通過掃盲班考試,所以是一十五文錢一日,最低的價錢,通過了則也是三十文一日——這是個行情價,一般的崗位差彆都不會太大,當然了,根據和占城港距離的遠近,待遇上也還是有區彆的。

比如距離遠一些,工人不能時常進城的林場、農場,會給雇工發一些福利,減少他們在日常生活上的開銷,或者會增設一些崗位,比如說,一些地理位置較好的林場,他們是不付給幫忙做飯的小雜工酬勞的,隻是包餐而已,因為工人可以白吃飯,但家眷總不能跟著白吃吧,你做點活就算是抵飯錢了,但在遠一點的林場,幫做飯就也給十文、一十文一日的酬勞,這樣可以留住工人,不叫他們總想著往靠城近一些的林場跑。

範老實所在的林場,如果隻是幫做飯,也是沒有錢的,但如果夫妻兩人都做工的話,孩子就沒人看了,所以不少林工家還是比較傳統的男人做工,女人幫襯的模式,女眷除了個彆力氣很大的之外,便是幫著做飯,看看孩子,順便種種自家在林地邊緣開辟出來的菜地——這工作量和在老家比其實要輕省很多,因為南洋的百姓並不自己織布,也就少去了男耕女織中,由女人承擔的繁重勞動織布。

這樣算下來,範家一個月的收入是七百五十文,包飯,一家五口平時要用錢的地方也不多,說起來日子和老家比真不算是苦的,如果通過掃盲班考試,那就能漲到九百文一個月——一個月就算花銷兩百文好了,牛車上買些東西,足足夠,剩下七百文也能存起來,一年就是七兩銀子,按照現在占城港的物價,三年就能在港口新城買一個小小的院子!

當然了,買了小院子,家裡人搬到城裡去住之後,又該如何掙錢,這暫時還是很模糊的事情。因為範老實一家人既沒有做過生意,也不會經營飲食檔口,而要說在城邊做自耕農呢……那就想太多了,在南洋這裡,漢人是不可能去做自耕農的,普遍是以農場的形式抱團經營,這裡除了歉收的風險大之外,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漢人需要時常麵對野獸和土人的騷擾,單打獨鬥就隻有被欺負的份兒,再說南洋這裡的農業,很多時候是用機器來幫忙的,單個的農家上哪租賃這些機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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