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6. 方仲賢跌入消費陷阱 豐饒縣.方仲賢 ……(2 / 2)

買活 禦井烹香 6851 字 6個月前

這話雖然有理,但要讓方仲賢拋頭露麵,夜裡上食肆飯鋪去叫菜,在大庭廣眾下進食,還是有點兒超出她的想象了。甚至一晚上用十文燈油錢,也讓這幾年極儘儉省的她有點兒不安,越發連煤油燈也不大用了,采取了折衷的辦法——方仲賢已經把一本教科書都背起了,她借用了老式讀書法,每日早晨先把一章課文反複背誦三遍,加深記憶,再去理解其中的意思,若有不懂,便向方密之請教,如此便沒有行船看書的眩暈感,也不至於在晚上用燈,把額頭熏黑了——煤油燈什麼都好,就是隨火有灰蒸騰出來,放在麵前,很容易熏得一額頭的黑灰。

即便跳過了這銷金窟的套路,但畢竟是種下了對電燈的向往。船行到豐饒縣時,方仲賢便罕見地對帶電燈的客棧大為心動,甚至示意方密之去問一下價錢——雖然她滿心裡是不打算住的,但鬼使神差總有這麼一點念想:寡居多年,膝下也沒個一兒半女的,就算侄子和親兒子也沒差多少,但個中滋味她自己明白,漫漫長夜是最難熬的,沒有家事可以計較,子女可以操心,身邊也沒個貼心人能說些知心話兒,想讀書,燈火太暗,即便不說花錢,還怕費眼睛呢,要說早點睡,黑天長夜的真睡不著。

怪不得孤寡人家都愛信佛,除了暗暗念佛,這長夜還能做什麼?可有電燈那就不同了,屋內亮如白晝,正合適看書研習算數——這還不是打發時間聊以寬慰的純粹愛好,學問學出來就是立刻能賺錢的!有了電燈,一晚上可做的事太多了,還都是正經有用的,如此,還念什麼佛?!

自然了,這樣的好東西,倉促間自家肯定置辦不起,但住上一兩天,知道這是什麼滋味那也不差啊……若是,若是一日五十文的話,也不過是比單獨上下水的房間貴了二十文而已,在豐饒縣過一夜而已,多支出個二十文四十文的,也不算什麼……往年她一方鎮紙還要個二三兩銀子呢!

方密之這個好侄兒,對於姑母的心理未必不懂,方仲賢也知道他大概是樂見其成的,說實話,現在她已很懷疑季淮到底有沒有手術的必要——人應該是已經在買地了,但說不定季淮是聽說了自己的噩耗,急匆匆來買地尋人的也未必。

總之,不管有沒有手術這回事,他們的銀兩是不太夠回城一路花銷的,但如果缺額更大一些,自己出去工作的必要性也更強一些,方密之現在巴不得哄她多花點積蓄,因此,這好侄兒便很積極地去和櫃台打聽,片刻後回來,失望地對她搖搖頭:豐饒縣有實力拉電線的客棧也不過就是兩家,五間房而已,而且是限時供電,不管用不用,晚上六點到十二點電燈都是亮的,十二點以後就歇了——這是畜力發電機,牲口到點要歇夜。

就這樣,一晚上還要兩百文!一間房而已,這在京城都不算便宜的了,實在是有點兒不上算,不是方仲賢等人能輕鬆消費的數字,而且就算一咬牙想花錢,也沒戲,五間房早就客滿了,基本流不到外人手裡,都是老根底的長包房——這還是官府給限價了,要不然,一晚上房價能往五百文、一兩炒去,現在雖然房價下來了些,但卻也流不儘市麵,都被親眷給包走了。

自然了,這也不能說是犯了什麼規條,隻是叫人羨慕之餘也覺得掃興而已,方仲賢等人從前在桐城,便是老根底的一員,當時隻覺得理直氣壯,這多年積累的情麵,有些門路也是情理之中,而現在沒了關係,再聽說這樣的事情,便由不得要酸溜溜地撇撇嘴了。“看來,太陽底下無新事,這買地雖有太多規矩和敏地不同,但卻也並沒傳說的那麼好,有許多道理,還是沒有變的。”

被這事一打岔,居然也不覺得六十文一間的獨立上下水房間貴了,姑侄兩個開了兩間房,方密之又去食肆買了一大碗三杯雞,兩碟炒米粉,一壺大瓦罐湯、一碟清炒黃瓜,請夥計拎籃子送來,在屋內和姑母一桌吃了,之後夥計自然來收碗——方仲賢不願外出用餐,沿路往往都是這樣開葷的,這也給他帶來便利,比如這一頓花了多少錢,方仲賢就很難得到準確答案,這種花銷方密之都是用自己的私蓄,沒有動用方仲賢放在身邊的那些錢,這也讓方仲賢對侄子的私房錢厚度心中始終無數,很難揣測出他真正的計劃。

兩人在船上,也是刻意儉省,出於謹慎也是不敢露財,平時就著茶水啃蠻頭,能吃什麼好的?好不容易到了豐饒縣,都是大吃一頓,竟沒有剩下什麼——方密之也是振振有詞,說小二在他點餐時還多次提醒,讓他買了就要吃完,“買地這裡不作興浪費,他們不吃折籮,剩菜直接倒潲水,也是怕倒的菜太多了,惹來官府注意,我們一頓吃完不留底了。”

如此,方仲賢不得不放棄茹素的習慣,儘力幫著多吃些,否則侄子就要撐壞了,一頓飯吃下來,撐得直打飽嗝,胃都泡在有滋有味的油水之中,這也是久違的體驗,這一晚,她在浴室儘量使用熱水,把自己搓得乾乾淨淨,舒舒服服地躺在那雅潔芬芳的被褥中,不能不承認,這或許是十數年以來最為舒坦的旅途一晚——關鍵是這胃,多年的老胃病似乎不藥而愈,睡前竟再不燒心了……

雖然吃得極飽,但竟難得地睡了個好覺,第二日起來,方仲賢趁著在平地上,晨讀把《中學物理二》給背了,第一冊她儘學全了,倒是如履平川,未遇什麼礙難,甚至不理解怎麼會有人覺得理科難學——方密之則去取了昨日托人送洗的衣物,打點行裝,退房之後,兩人一起去車站買票過信江碼頭。豐饒縣要在陸路走一段,到了信江碼頭再上船去衢縣。

“姑母,這車票也有好幾種呢!”

他又回轉過來,為難地和方仲賢商議,“有無蓬的木輪車,還有帶蓬的木輪車——還有帶蓬的橡膠輪馬車——最貴的是這個,橡膠輪彈簧底的馬車,去信江碼頭,一百文一人,姑母你看——”

他是沒說無蓬木輪車要多少錢,但方仲賢也聽到了吆喝——不過是十文一人!裡外裡這就是一百八十文,這消費,這消費實在是——

可是,見著侄子這眼巴巴有幾分好奇的樣子,又想到昨日電燈房滿房的遺憾,鬼使神差一般,方仲賢竟是一語不發,隻是瞧著侄子會意地轉身買票,心中也是微微幾跳,略有不安,又很快安慰自己:無事,無事,橫豎自己也很快出去工作了,再加上季淮,一家子三口人賺錢,偶爾這樣花銷也不算奢侈……

這會兒,她似乎早已忘了自己從前的堅持,反而是亟待盼著去雲縣安頓下來,開始工作——最重要的是開始賺錢,估量著自己的能力,判斷著自己家和電燈、橡膠輪甚至是那從未聽說的彈簧之間的距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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