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9. 殺星照命 雲縣.張天如 張天如骨子裡……(1 / 2)

買活 禦井烹香 7152 字 5個月前

“隻能如此了?真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了?”

“怕是真隻能如此了。”

伴隨著稀裡呼嚕的聲音, 大家的筷子頻頻伸去,一碗流汁寬粉很快就下去了一半,許多人都被辣得嘶嘶哈哈的, 但筷子卻是不停——沒辦法,又開了一下午的會,大家都是饑腸轆轆,這說話說多了, 真和劇烈運動沒有什麼兩樣, 也是餓得頭暈眼花, 有種乏勁兒,不吃點頂飽的食物真沒法繼續開會。

等到這會兒, 拌著流汁寬粉那香噴噴的醬汁,稀裡呼嚕地把白飯撥進嘴裡,一嚼一嘴香味地吃了大半碗飯,立法委員會的眾人才有閒心聊起天來, 李署長多少有些失落, “真就隻能暫且擱置所有異地備案的調查?”

“這不是你們強烈要求的嗎, 叫喚著更士署的人手不夠用——”

這話的確不假, 最反對備案令的,怕就是更士署的人了,當然大家也能理解,這活嘴上說著輕鬆,仔細想想, 誰都沒法乾。可沒想到, 最後塵埃落定時,最感到失落的還是李署長,他搓著脖子歎道, “怎麼說呢,現實是現實,理想是理想,這現實的確是辦不到,真調查不過來,可要寫進辦法裡,成為定例,又覺得有點不甘心——這一來,許多罪人都要逃過一劫了,最典型的,不就是莊家那對毒夫妻?按理雖然罪名不同,都是該剮的罪,這會竟要被他們逃過了!”

說著,他也不由歎了一口長氣,怏怏地擱下了筷子,身旁一些民情代表,也有類似的表現,很顯然,大家都因眼前的局勢而感到挫敗:兩個明知有罪的人,卻因為法律的規定而隻能讓他們逍遙法外,這的確是很容易激起不平之氣,甚至,設想得過火一些,倘若這些民情代表裡有武藝高超,好似話本大俠的豪傑,說不準就會戴上麵具,乘夜行刺,直接把這兩人刺死了賬了。

民情代表的立場和情緒是分裂的,而法律代表這塊,立法委員會其餘幾個專家對視了一眼,情緒卻都還十分穩定,並不跟著煽風點火,黑訟師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這道理大家都懂,這些人多行不義必自斃,遲早有收拾他們的時候。即便現在無法處理,他們這一輩子也注定是惶惶不安,便是還沒有入獄,但其實也是在服刑了。”

“從這個角度來說,即便暫時無法把所有罪犯都繩之以法,但對罪名的確立和普及也還是有意義的——如果一件事情,所有人都認為是犯罪,那麼就算暫時沒有得到處罰,也會給犯罪者很強的心理負擔。”

張天如也是這麼務實地評價著,“至於法的貫徹,這就真不能著急了,隻能是跟著政權一步步擴大,一口吃不成胖子,隻要完成了法的製定,就都是難能可貴的進展。現在訴訟法出來了,刑法也開始一部分一部分的修訂且往外公布教育了,這些都是進步,至少比原本敏朝那邊暗無天日,無處訴冤的情況要好很多啊。”

這話當然是對的,而且非常的中正平和,簡直和張君子一貫給人的印象不符,李署長等人都是有些驚訝,在他身邊,大理寺黃主任也是笑道,“你們猜瘋狗為什麼不咬人,不偏激了?這都是他第二部法典了,大局主持多了,人不四平八穩都難——總要麵對現實的,難道還真把法典製定得激進無比,搞到最後完全無法落地,法為廢法,喪失了法之尊嚴才開心嗎?”

大家一想,的確也是這個道理,自己不參與立法,真不知道什麼叫做博弈、妥協,什麼叫做左右為難。總之,最後的落地的法典也好,條例也好,其實都是在理想和現實之中的一個平衡,就如同最終定下的《刑事訴訟法》和《敏地犯罪行為備案管理條例》,都完全和最初設想時,參考文本而成的原始思路是兩種結果。

就說一點好了,天界的訴訟法,是很看重實物證據鏈的,但買地這裡隻是強調證據鏈,並且鼓勵在證據鏈中有實物證據的參與。也就是說,一個案件發生之後,如果完全沒有實物證據,隻是憑著證人、凶手和受害者的供述那也能定罪,隻要供述能彼此扣上就行了,並不要求一定有實物證據——有的話,那這罪就實在,量刑就重,沒有的話量刑則偏輕,原則上不判死。

與此同時,訴訟法還沒有明確禁止刑訊逼供,而是禁止肉刑逼供——這是什麼意思?就是說疲勞審訊是允許的,其實這也就給審訊者操縱口供,提供了一個後門,但沒有辦法,如果完全不許逼供,那在現有條件下,就等於是‘抗拒從嚴,回家過年’,那誰還招供啊?

隻要不是當場被逮到的那種,肯定頑抗到底啊,頑抗又沒什麼成本的,罪犯隻要在牢房裡苦熬一段時間就能出去了,即便最後被查到實物證據定罪了,那也不過是苦役十年和苦役十五年的區彆,這區彆很大嗎?

逼供這個東西,恐怕在黑天使飛滿天空,猶如有眼睛無時無刻不望見一切之前,不管是明是暗都無法從司法係統裡消失的,越是悍匪,越要用逼供來摧毀他的心理防線,屬於在法的貫徹中必須的罪惡。這一點,六姐都是能理解的——張天如等立法委員會成員,在彙報講解會上解釋這一點時,六姐指出,這種伴著路燈杆居高臨下,到處都是攝像仙手機的東西叫做‘監控’。

還真如張天如猜測的那樣,監控果然是天界所有的一種製度——張天如也立刻就理解了為何天界的製度如此嚴明,可以規定得如此細致,要實物證據鏈,不得刑訊逼供……要是買地能有監控,他也能立刻主持修改相關的法條,慢一步都算他輸。

“為了正義,也得大力發展生產力啊。”當時,謝六姐還笑著說了一句,“得把今天的錄像給專門學校那邊看看,讓他們為了正義的落地而努力加班乾活”——可見她是很明白其中道理的,張天如甚至有種感覺,那就是謝六姐其實也在不斷地做著這樣的妥協。包括備案令,其實也是一次不倫不類的妥協的嘗試。

“其實,這一次修改備案令的執行程序,就是一次很典型的妥協——基本上是等於半放棄了對正義的追求,使得備案令隻具備象征意義了。這個修改不能大張旗鼓,宣傳上最好隻是略提一筆,不能詳細闡述,否則,敏朝的富戶隻需要精研這次的修改,那就不會被備案令嚇阻,還會和從前一樣魚肉百姓。”

張天如對備案令修改,真正的認識其實是偏消極的,雖然是他一手主持的修改,而且也明白所有妥協的意義,但在散會之後,私底下和幾個法律界的友人——不包括大理寺黃主任這樣的官麵人物,而是訟師這邊的黑訟師等人,回到他自己的居所喝茶閒聊時,卻是毫不諱言地表達了自己的真實看法。“一個誣告、虛告,就把備案的門檻抬得太高太高了,備案人的負擔變重了——對案情了解不清楚的話,是有可能擔責任的,這一出就足以攔住不少人。而且按老規矩,等買地占領該處之後,備案人還要趕回去幫助更士組織調查,平民百姓焉能負擔得起?這就等於是又框死了一個範圍:隻有已經擁有一定財勢的人家才適合對仇家進行備案。”

“但是,如果考慮到仇家反過來也對他們進行備案的情況呢?他們很容易就會發覺,比起兩敗俱傷,最好的辦法莫過於鬥而不破,彼此劃下一個底線:誰也不許偷偷去備案,甚至還要互相繳納投名狀,譬如某一家如果被備案抓獲了,那他手裡也掌握著絕對能把另一家拉下水的實在證據……如此,他們聯手起來,便又可以都得到保全,繼續放心魚肉鄉裡了。”

自然了,這種思路在執行中不是百分百會成功,具體情況往往要複雜很多倍,但備案令的門檻一抬,就意味著廣袤國土上,絕對有大量的財勢人家因此緩過一口氣來。這可以視作是正義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一次很大的退步,黑訟師道,“這固然是一次概念的倒退,但在實際執行上,其實影響不大的,反而更具備可操作性——而且,正義性雖然退步了,但公平性卻得到了提升。”

都是搞法律的,談論這些話題時,沒有情緒,隻有就事論事的理智,黑訟師根本不提什麼被欺壓百姓的血淚,什麼沉冤得雪、熱血不涼的煽情話語,而是務實地分析道,“畢竟如果按照備案令的標準,各地的財勢人家,哪怕是你我的出身族譜,豈不是個個該死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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