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9. 黃金麵具的新主人 占城港.朱立安 一……(1 / 2)

買活 禦井烹香 8032 字 5個月前

“黃金海岸的黑蘇丹有多富庶?在華夏曆第十六世紀, 也就是格裡高利曆的第十四世紀,當時的黑蘇丹通過開羅,前往聖地朝拜, 他和他的隨從攜帶了大量的黃金,讓途徑之地的市場陷入了狂歡和困惑之中,在他們經過的最繁華城市開羅,金價甚至用了整整十二年才恢複正常。黑蘇丹甚至不曾炫耀他們的財富, 隻是他們的生活就是如此奢侈——在帝國的最高法院開庭時,從國王、審判長再到周圍的侍衛,他們的身上全都披掛滿了黃金,侍衛們甚至把黃金編綴在自己的頭發裡作為裝飾。”

“代代相傳,在馬裡帝國和桑海帝國崛起之前,曾經有一個信奉非洲本地多神教的國度, 也在黃金海岸稱霸,那時候,他們的船隻壟斷了整個北非和地中海的貿易, 和他們相比, 歐羅巴隻是一片蠻族居住的野地,日子要窮困得多,在和非洲人的貿易裡,歐羅巴得不到什麼優勢,我們要付出巨大的代價來換取他們的黃金,周圍所有的好商品都向黃金海岸彙集——那是一段非常久遠的曆史了, 科學在上,曾經我在修道院學習的時候,有幸翻閱過一本古籍,上頭曾經提到這段隱秘的過去。”

曆史學在如今的歐羅巴, 顯然不是什麼顯學,對於絕大多數大字不識一個的歐羅巴百姓來說,他們連自己國家的曆史都搞不清楚,更不說遙遠的非洲鄰居了,甚至有很多貴族都非常的粗野,隻能說是勉強識文斷字,卻缺少曆史、文學上的造詣。也就隻有傳教士階層,才能對數百年前的曆史有一定認知,乃至娓娓道來。

馬麗雅提到的傳說,是買地的活死人們也不知道的,因為地理課本上,對於馬裡帝國隻是簡單地提了幾句,而買地也暫時沒有開放世界曆史這個課程,隻有歐羅巴的上層階級,才流傳著對於黃金海岸的富庶傳說,馬麗雅所說的,正是那本典籍記載的原話:“據說,在叢林深處,馬裡的國王居住的隱秘宮殿之中,他的宮室從台階開始,就鑲嵌著黃金,還有他們從各地收集而來的寶石,他的王座上方鑲嵌著人頭大小的金鋼鑽石,王座後方,是一條密道,通往王室多年來的珍藏——一座無窮無儘,全由黃金組成的礦藏山洞!”

即便隻是幾句話,占城國王也已經露出垂涎之色,神往地咽了咽口水,而烏感恩則沉著地點了點頭,“瞿絲微也說過,教會對於黃金海岸一向垂涎三尺,有很多讓人想入非非的傳說,他們是很想在黃金海岸傳教的,可惜,那裡一直都是星月教的地盤。隨著弗朗機人逐漸往南麵開拓,他們就更加見識到了黃金海岸的富饒……”

的確,哪怕不識字,黃金海岸的富庶和開化,這一點的確是歐羅巴水手的共識,即便現在,馬裡帝國分裂成了數十個小諸侯國,但城邦中仍然處處可見富庶的遺痕:高大的石製建築物,星月教的寺廟,這些建築都是國力曾經旺盛的象征,除此之外,還有寺廟上方斑駁的金跡,暗示著在帝國的全盛時期,這些圓頂全都是被金箔給覆蓋——這個地方本來就產金,用金箔裝飾寺廟,在內部用金粉調和顏料進行彩繪,對他們來說不算是什麼大的開銷。

當然,現在,時移世易,日子已經大不如前了,金箔被窮困的暴民們刮走了,或者被諸侯們防患於未然地取了下來,壁畫也因為缺少顏料和人手定期修複,逐漸顯得模糊。現在,各個諸侯國的行動非常的混亂,他們互相攻打,掠奪財富和戰俘,賣給港口的西方顧客,換取他們帶來的布料、藥材、工具和武器,同時,移鼠教的傳教士也光明正大地出現在了黃金海岸內陸,在以前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黃金海岸被星月教帝國征服已經是近乎一千年前的事情了,近一千年來,此處一直是星月教諸賢雲集的聖地之一,除了叢林原始部落崇信的當地神之外,根本沒有彆的外來宗教生存的土壤。

“我就是在洛美被選拔成為戰兵,離開港口的。”

遠遊歸來的朱立安說,和大多數買地的黑大漢不一樣,他出身西非,而且應該和馬裡帝國有關,因為他雖然不記得自己的身世,但自從他有記憶以來,就跟隨著弗朗機人的船東,在黃金海岸附近的小島聖多美生活。大概他是某個被擄掠來的女奴的後代,但是,反正他記事開始,就已經沒有母親了。

一開始,這個機靈的小奴隸為聖多美的甘蔗種植園主跑腿辦點瑣事,後來又幸運地被路過聖多美落腳的傳教士看重,跟隨他學會了一些知識,認得了一些基本的單詞,因為他從小受洗,而且聰明伶俐,便受到了種植園主格外的看重,並沒有被當成黑奴販賣到新大陸去,或者成為甘蔗園裡的種植奴,而是作為有一些身份的戰奴——戰奴中的後勤人才,被種植園主送給了他當船長的弟弟,跟隨他跑了幾次往新大陸發出的奴隸船。

朱立安那時候還小,他不太記得航路了,但是他的確是上過捕奴船的,當然,對奴隸貿易他也非常的熟悉,因為聖多美正是弗朗機人在西非的捕奴貿易點,朱立安很小的時候,曾經多次跟隨弗朗機的奴隸販子,到沿海的城邦中去做生意,一船一船的買奴隸,為船長記賬。

“我曾經去過阿比讓,那是沿海有實力的諸侯國,隻是當時我並不知道那裡就是馬裡帝國的一部分,也從來沒見過地圖,但我還記得海岸線的樣子,記得海邊的山脈,港口的形狀,再次回到阿比讓時,我終於把在買地學到的知識,和我的經曆融合在了一起,我找到了我的來曆,雖然僅僅隻是一部分。”

這個傳奇船長有些感性地說,經過四年的遠航,他瘦了一些,大概是因為出門在外吃得並不夠好,不過,肉眼看不出他有沒有變老,黑大漢們好像是比較抗老的,不管怎麼樣,就算疲倦消瘦,在他們的膚色下也不是很能看出來。

“同時,我也發現了,經過這些年,海岸線周圍變得更混亂了,金礦似乎已經很久沒人開采了,或者說,好采的那些金礦已經被采光了,黃金出產得越來越少,弗朗機人的貨物越來越貴,諸侯要付出越來越大的代價,才能從西洋人那裡換到武器,來捍衛自己的領地,否則,他們的領地就會被鄰居入侵,人口則被鄰居掠走,賣給弗朗機人,他們自己則會越來越衰落,最終淪落到一無所有,卻還不知道自己為何落得如此的結局。”

朱立安的語氣變得沉重了起來,眾人的臉色也隨之嚴肅,許多人咀嚼著朱立安的話,卻不知道該給出個怎樣的回答,黃金海岸的命運,似乎是自然而然的,自古以來,沒有帝國長盛不衰,但衰落後的帝國所麵臨的近乎無解的絕望困局,卻又仿佛是精心設計的陷阱,設身處地的想,諸侯國即便有賢明的酋長,又該如何擺脫弗朗機人設下的連環詭計呢?

“一路上,我們見到了很多星月教的賢者,他們還沒有離開帝國,返回東方故鄉,大概是因為一路上還不很太平,或許是對日暮西山的帝國戀戀不舍,不論如何,我和瞿絲微都有一個結論,那就是帝國事實上已經滅亡了,完全沒有人,還能用什麼力量把這些矛盾重重,逐漸發展處深仇大恨的酋長們捏合在一起,讓他們重新作為一個國家的部件運轉,要說對付聖多美島上的弗朗機人,就更是天方夜譚。”

“在康加巴隱匿的老國王也顯然不能,曾經的黃金帝國,在數百年後也終於走到了自己的窮途末路。曾經的首都尼亞尼,被盜墓賊和強盜反複騷擾,成了一個發臭的大泥坑……現在興旺起來的是沿海港口,而不是扼守北非貿易通道的節點城市,百姓們已經吃不起鹽了,曾經,他們用黃金換鹽和布匹,現在,酋長們隻能抓捕奴隸,用奴隸來換取這些……”

隨著朱立安低沉的陳述聲,一個窮途末路的王朝畫卷,在眾人眼前緩緩鋪開,或許膚色、長相、穿著、文明程度、風俗不同,但這副景象卻讓鄭芝鳳、黃小翠等人的臉色非常沉重,不可遏製地升起了感同身受、心驚後怕的情緒——沒準……或許,在買活軍崛起之前,華夏的日子也暗伏著這樣民不聊生的危機……

“對我們來說,這種亂像唯一的好處,大概是瞿絲微兄弟的麵孔和身份,因為這樣的局勢而變得好用,我們因此沿路能得到諸侯的護送,避開了很多次強盜衝突,否則,就我們兩個人,就算攜帶了防身武器,在路上也很難說會發生什麼意外。”

坐在朱立安下方的瞿絲微,欠了欠身子表示謙遜,這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移鼠會的傳教士,原本在敏朝京城跟隨湯若望,後來自願南下來買地,並且很快考入知識教,又來到南洋工作,他是東方賢人說的狂熱信奉者,豐富了不少三個瑪利亞提出的學說,不過,對於權勢沒有太大的興趣,而是非常愛好探險、地理、生物,他強烈要求跟隨朱立安艦隊一起前往非洲,因為他是個魚類學專家,這樣的遠洋航行對於他豐富自己的魚類圖鑒有很大的作用。

當然,這不意味著他對陸上生物就沒興趣,或者說無法勝任傳教士的本職了,在這年代,敢於橫跨大洋來到異國他鄉的傳教士,就猶如華夏進士一樣,都是人中龍鳳,瞿絲微在一路跋涉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扮演了一個嚴格而不失慈愛的傳教士角色,對於各地的酋長,時而哄騙,時而甜言蜜語,時而恫嚇,以移鼠會的名義發展了不少知識教的信徒。

——這麼做其實不很厚道,因為當地酋長都以為自己了解的是正統移鼠教,如果他們去聯絡聖多美島上的教堂,那就糟糕了,不過,朱立安和瞿絲微都認為,這樣做還是有必要的,“現在,當地的諸侯國中,星月教信仰正在逐漸崩潰,現實的不如意,讓他們本能地轉向宗教改革,想要摸索出新的道路來,這也是許多陷入困境的國家常做的事情,這是個很寶貴的窗口期,關閉的大門重新打開了,我們要乘著聖多美島上的教士還沒到來之前,往信仰室裡填充一些我們的東西,否則,等到我們再來的時候,可能就要花費千倍、百倍的力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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