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8. 不速之客法國人 黃金海岸.威廉醫生 ……(1 / 2)

買活 禦井烹香 7094 字 5個月前

讓一個很有威望, 飽受尊敬的皇家禦醫搬到清教徒的船上去?威廉的這個決定當然受到了激烈的反對,他們寧可把史密斯請到自己的船上來居住,反正他既不信仰聖公會, 也不信仰清教, 現在他虔誠信仰的是東方賢人宗,在這點來說, 他住在哪裡也都是客居,當然, 清教徒幫助他們一家回去華夏,但威廉醫生也救助了他的小女兒, 不是嗎?兩邊都有恩情,水手史密斯沒有理由拒絕聖公會誠心的邀請。

就這樣,經過雙方船長出麵協商, 大家決定在之後的航程中, 史密斯會定期更換船隻, 每次靠港都換一艘船乘坐,他的家人也跟著他一起搬動——這樣做是麻煩一些的,但能讓人安心,雖然是兩艘結伴而行的船隻, 但不能保證一直不失散, 遇到風暴、海戰等等, 很多因素都能讓兩艘船失去聯係,在瞬息萬變的海洋上,哪怕是相鄰兩艘船的距離, 都不能讓人放下心來。

當然了,這樣安排,折騰的是史密斯, 他完全可以拒絕,這樣威廉就必須要搬到清教徒的船上去了,但令人意外的是,史密斯居然很高興地答應了下來。

“這也是我的工作,是可以受到賞賜的——向儘量多的人教授漢語,還有買地的規矩。”他高興地說,“買活軍有個很大的困擾,就是他們那裡的訪客太多,又都不懂得當地的規矩,有些訪客還不會說漢語,這給他們的管理帶來了很大的麻煩。因此,隻要你們都作證,我給你們上了課,並且都能通過基本的漢語能力檢定考試,我就可以獲得相應的賞賜。”

這是之前沒有想到的理由,而且,由一個水手講出來,讓人不免也感到很荒唐,聖公會的乘客們沉默著,不知該如何回答了——水手在大家的印象中,往往是粗野而無知的,但是,在華夏生活了幾年之後,史密斯……雖然言行舉止依然遠遠說不上優雅,有一種特有的,幾乎可以說是冒犯的直率,但是,他的邏輯能力和計算能力,卻是讓人吃驚的優秀,勝過很多小貴族,有一種接受過完善教育的感覺。

非但如此,他還十分的博學,聖公會的乘客們,很快就沉浸在史密斯的課程裡了,史密斯是個很好的老師,他不僅僅是講授枯燥的語法和讀音,而是善於利用實物進行教學講解,史密斯說他也是這麼學會漢語的,就從身邊的小東西講起,黑板、粉筆,還有吹拂的風,跳躍的魚。這些事物對應的英語和漢語,讓大家很順利地記住了漢語的拚音,以及這些拚音對應的意思。實際上,對於這些飽學的教士來說,記住拚音對應的發音倒並不難,需要的還是對單詞的積累,這才是學習語言的大難關。

為了保證他們對學習的興趣,史密斯會給他們讀一些買地的讀物,這其中就有威廉醫生非常向往的《非洲常見病及起因手冊》,這本書是數年前,為了幫助朱利安艦隊航向非洲而準備的,非洲一直以來是個多病的地方,其中有很多可怕的疾病,當地人都沒有弄明白原因,隻是簡單地認定是神明的發怒,但,隻要掌握了一定的知識,也並不是不能預防以及醫治。

這其中,當然也談到了在瘧疾流行的地區常見的這種溶血疾病,史密斯還簡略地講了這種疾病的起因,這是他曾經旁聽一門生物學高級課程時死記硬背下來的,“這種疾病的起因是人類身體裡的一種變化,有了這種變化的人,似乎不容易被瘧疾影響,就算得了也很快能好。在瘧疾流行的地方,很明顯,身體裡有這種變化的人,比較容易存活下來,留下後代,這種變化,叫做……”

受限於他的英語教育水平,有很多詞語是史密斯找不到對應說法的,威廉醫生把這種現象叫做‘geation’,因為gene聽起來和漢語的基因發音很相似,同時還能蹭上genea這個希臘語的詞根,在史密斯的介紹中,生物因為環境而發生的種種突變,是相當重要的,很多生物會因為一個偶然的變化,迎合了嚴苛的環境,從而在這樣的地方獲得很大的生殖優勢,從而讓這樣的特征在本地流傳下去,甚至出現後果沒那麼好的純化現象。就像是非洲地區的這種疾病,就是這種變化過於集中的結果。

這種說法,仔細想想就知道,可以說是非常有道理的,聖公會的教士們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在瘧疾流行的地方,不容易得瘧疾,或者得了也能好得快的人,他的後代如果遺傳了這個特征,肯定存活率會更高,久而久之,他的後代就會遍布這片區域,這就是一點突變,最後改變了整個地區的好例子。仔細想想,如果這個現象遍布在整個世界的話,那……那世上的世間萬物,其中的種種區彆,豈非就不是移鼠的締造和賦予,而是生物自由發展的產物?

這是很大逆不道的推理,但卻得到了史密斯的認可,史密斯告訴大家,買地早就推翻了‘神造論’,認為如今的生物都是在基因突變的幫助下,自由進化的結果,並且用狗來舉例,證明這種變化的速度能有多快——看得出來,他雖然是個水手,但對這方麵的知識卻也有異乎尋常的興趣。

“我們都知道,獵犬的選育,隻需要幾代就能把一種突出的特征給穩定下來,其實人類也是相差無幾,不同品種的狗,□□之後生下的小狗,仍然有生育能力,以買地的知識來說,這就說明他們中間並不存在生殖上的隔離,他們的基因大體上還是一樣的,仍然是一個物種。”

史密斯非常無所謂地扔下了一個爆炸性的知識,“那末,要確認歐羅巴的白人,非洲的黑人,新大陸的土番,還有東亞的華夏人,雖然長相和膚色如此不同,但是不是意中人,就隻需要明白一點就行了,那就是白人和黑人或者土番的孩子,能不能生育下一代——馬和驢能生子,但騾子是不能繁殖的,這就說明他們不是一個物種。”

種族混血能不能生下孩子……這答案是明擺著的,距離白人開始使用黑人奴隸,已經有一百多年了,一旦出現了人群混雜,混血兒就開始不可避免地誕生了,以黑人女奴生下的黑白混血為多。可能這樣的混血兒,會讓鄉間婦女大驚失色,認為是不祥的種子,是惡魔的後代,會帶來災變和不祥,但教士們見多識廣,他們知道這些混血兒的生育能力完全正常,事實上,清教徒中有許多都是這些混血兒的後代,清教作為一個發展中的民間教派,對於一些大家認為比較低賤的人群是要比聖公會更友好的,在中下層人民中廣泛地受到歡迎。

“黑人、白人是一個物種!”

來自買活軍的奇談怪論有很多,都是初聽之下非常的荒謬,但仔細想想,仿佛又能自圓其說,有它的道理。隻是,這樣的說法並不能在第一時間說服聽眾們,他們更多地還是當做奇談記載下來,倒也沒有和史密斯爭辯的意思——信仰雖然是英國人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但也僅僅是一部分而已,除了那些天生偏執的衛道者之外,大多數人處理信仰的態度是圓融的,哪怕是教會學者,除非是神學家,否則也不會臉紅脖子粗地和彆人爭論著這種說法和聖經的出入,又或者是指責某個路人不信仰自己的教派……

對於信仰上的衝突,大多人都能一笑而過,至少在聖公會這艘船上,隻有少部分人對史密斯的說法表示了明確的反感,其餘人有些聽過就忘,有些很感興趣——至於威廉醫生,他則早已沉醉在這樣的學說之中了,現在他想要知道的,是如何驗證這種說法的真假,這就牽扯到對血液的觀察了,史密斯說,買地有種很昂貴的東西,叫做顯微鏡,應該能夠看到血液裡的細胞——威廉一聽就差點被這說法勾引得發了瘋,又聽說買地的醫學教科書中,有對血液、血管、神經的詳細圖解,他便簡直恨不得下一刻就到達雲縣港口了。

當然了,作為一個醫生,他能學的還有很多,譬如對牛痘的製造,還有牛痘對於預防天花的作用……這些東西,不光是威廉,便連其餘教士都聽得如癡如醉,這當然是因為天花在如今的歐羅巴也是個讓人頭疼的問題。史密斯很自豪地把自己手上的小傷疤給他們看,這是接種了牛痘的證據。“我存在的第一筆錢就買了牛痘的豆苗,當時我還沒被接納為活死人,算是弗朗機戰俘,所以價格比較貴,不能享受居民的價格……但即便如此,戰俘在買地的日子也完全算得上是很好過的。”

買活軍的醫學很注意預防,在治療手段上似乎也沒有什麼太神奇的辦法,隻是很在行處理外傷,對於天花,他們隻能通過接種牛痘來預防,而非洲的這種溶血病,給出的回答也是簡單粗暴的,對於已經患病的人來說,這是絕症,目前沒有辦法應對,隻能通過避免近親通婚、本地通婚來預防,擁有這種基因的人想要繁衍,就到遠處瘧疾沒那麼流行的地方去成婚。就像是兩杯濃鹽水倒在一起,很可能會析出鹽晶,換成一杯白水會被衝淡一樣,找到遠方的配偶,孩子健康的可能性就會更大得多。

“但是,這可是不容易說服當地的土人,這是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

威廉醫生立刻擔心了起來,而彆的教士則很無動於衷,他們對於路途中所經過的異域大陸,所發生的苦難,並不真正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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