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3. 灼人暑氣 美尼勒城.莫祈平 清教徒崛……(1 / 2)

買活 禦井烹香 6963 字 5個月前

除了移鼠會的教士們紛紛改弦更張, 就連遠道而來,甚至頂頭上司都還在的清教徒,難道也開始大規模的叛教了嗎?在這一點上,莫祈平是有理由責怪馬麗雅的——這三個瑪麗亞開了個好頭, 把謝雙瑤和東方賢人聯係在了一起, 這東方賢人宗, 最開始的確幫助弗朗機人在文化上完成了轉變,但也給所有洋番都打了樣,提供了一個很好的接口——我們也不是就背棄了原本的信仰啊, 隻是把虔信的對象,從移鼠換成了東方賢人, 這不能算是完全的叛教吧?

不要小看這種仿佛是自欺欺人的借口, 它的作用其實是非常大的,因為在上一個百年, 經過漫長的戰爭之後,一個新的共識在歐羅巴已經蔓延開來了:人們享有在真神之內的信仰自由。也就是說,隻要信仰的仍然是無所不能、沒有形質、無法描述的造物主,那麼到底是信仰新教還是舊教, 這都是人們的自由。

彆看聖公會、清教和移鼠會之間矛盾重重,但起碼他們隻是互相耍些陰謀詭計, 並沒有打算因此掀起戰爭, 在□□上完全消滅和自己不同教派的信徒, 平時也能和平共處, 除開神職人員之外, 平民的來往中,不同的宗教信仰並不會成為太大的阻礙。包括這時候在歐羅巴如火如荼的全麵戰爭,那也更多地可以看成是爭霸之戰, 法蘭西想要的是確認自己的霸主地位,宗教已經逐漸地淪為了國王手中的工具,喪失了不少嚴肅性,隻要價錢談得攏,兩個不同教派的國家當然也可以合作。

但是,這樣的合作,也還是要在同一個大宗教的前提下,真正的異教徒,在民間還是受到比較廣泛的排斥的,有沒有這樣同一個大宗教的名分,這就很重要了。在大宗教中遷移小教派,就好像在一個鎮子上換房間居住而已,這和徹底的搬家相比,要下的決心肯定是相對較小的。

因此,彆看東方賢人這個說法,功利性極度明顯,但在歐羅巴的各路洋番中都非常的吃香,人們壓根沒有一點心理障礙,爭先恐後地宣布自己從今天開始,也開始加入東方賢人宗——同時了解兩種教派,這不算是什麼大罪吧?很多教士在沒有皈依之前,都同時受過好幾種思潮的影響,最終再決定自己進入哪個教會,哪怕全家都是加爾文宗的信徒,在大學中受到了彆的影響,宣布自己改信聖公會,在聖公會出任要職的事情也不是沒有,這些教士也都好好的活著,不會受到暗殺或者清算什麼的。

按道理說,東方賢人宗和知識教雖然聯係密切,但不能全然地算作一回事,這倒也不算什麼大事,現在很多弗朗機人都還在信仰東方賢人宗,對於知識教的量子神明不怎麼買賬呢,但問題就在於,很多教士學習著學習著,就從東方賢人宗遷移到知識教這裡來了……不要以為他們會為了自己的教會漂洋過海,信仰就多麼堅定了,莫祈平自己就是個很好的例子,他也深深的知道,他絕不會是唯一一個不堅定者,不然,那些移鼠會的前同事又該怎麼解釋呢?

壞就壞在,知識教的理念和背景,實在是有點太無敵了,太具有普適性了,它簡直能滿足所有人的需要——像莫祈平這樣的膽大包天、善於審時度勢的利己主義者,他信仰的始終是上升階梯,是政治前景,是他自個兒的美好生活,這一切知識教都完全能為他提供,莫祈平做移鼠會教士的時候可無法實現香精自由,在壕鏡,他隻能可憐兮兮地在滿是騷味兒的鋪蓋中入睡,哪怕是洗漱了再上床,一個晚上,他出的汗都足夠給床褥醃入味了,雖然按道理,人對自己的體味比較遲鈍,但那是在不怎麼出汗的情況下,他在老家倒是還好,來到壕鏡之後怎麼可能無視得了呢?

可這會兒,在更炎熱的美尼勒城,莫祈平卻可以在徐徐風吹中悠然入睡,身上的止汗香精,能保證他一晚的好眠,帶來一個散發著淡雅香味的床鋪——這是多麼文雅的事兒啊!他怎麼能不對知識教忠心耿耿呢?這一切可全來自代行者謝六姐的賜予啊!

毫無疑問,凡事從自利的角度出發,在世間行走的教士,沒有理由不加入知識教,它的背景和生產力實在是太強大了,能帶來數之不儘的好處。而那些懷抱著崇高的理想,確實想要拯救和幫助的教士們——按道理,這些不容易被金錢和權勢打動的好人,本該是最堅定的信仰者,可在知識教麵前,嘿,您猜怎麼著,隻要他們一熟悉知識教的製度,簡直就是冰消雪融,改信的速度可比利己主義者快得多了,而且那狂熱和堅信的程度,更是一般人都難以想象的!

理由呢,也很簡單,知識教的教會不收什一稅,不賣贖罪券(這東西雖然已經被禁止了一百年,但在一些鄉下地區還有人偷偷地賣類似的東西),也沒有任何對信徒的要求和懲戒,不存在什麼內部腐敗——即便有,程度也很輕微,沒有發苦役讓信徒們免費修教堂,所有這些會讓好人們無奈皺眉,不得不妥協的‘必要之惡’,知識教全都沒有!由莫祈平帶領的委員會成員,在謝雙瑤的要求下設計出來的,是前所未有的,完全利人,絲毫不考慮自我壯大,不作為統治補充,以所有信徒全都棄教而去為終極目標,違背常理的怪胎!它所誕生的全部意義,就是讓所有信徒儘可能地接觸知識,學會知識,培養學習習慣,改善自己的生活——就隻是這樣而已!

對那些決心把一生都用來關懷他人,令眾生從苦難中獲得慰籍和解脫的,善良的好教士們來說,這樣的怪物……這樣的怪物……簡直就是完全揣摩著他們的胃口設計出來的,他們有什麼理由不加入?有什麼能阻止他們狂信?這些教士一接觸到知識教的真正教義,立刻就和著了迷似的,連研究東方賢人宗的幌子都不打了,馬上宣布自己願意加入知識教,申請參加考核——而且,這些教士以清教徒為多,清教的教士,沒有一個不對知識教有強烈好感的,就算對清教仍忠心的那些,也非常憧憬知識教的核心理念,認為要把這些思想帶回去,推進教會的改革。

莫祈平倒不介意這些,改吧改吧,沒有生產力做背書,這一套學回去就是自取滅亡,知識教的建立,基石是無窮無儘的知識啊,他們能教信徒的知識可太多了,最初都是從信徒最急需的知識開始起步的,沒有知識寶庫做基底來吸引人,難道還到處教字母和算數來招納信徒嗎?

讓他煩惱的,是這些清教徒所呈現出的極強的能力,以及和買活軍那非常合拍的氣質——移鼠會在傳教上固然是很有一手的,但歸根結底,這是激進分子組的局,他們可沒有太多的行政經驗,搞陰謀詭計的技能倒是點滿了,但清教卻不一樣,加爾文宗走的本來就是親民路線,他們的理念是什麼?鼓勵勞動,尊重勞動,鼓勵人們通過勞作和努力累積財富,從基層牧師中選拔長老會的成員,重視教育,主張信徒人人平等,淡化高層神職人員的存在感……

這樣的製度,培養出來的教士,難道不是天造地設的知識教祭司嗎?他們本來就有推廣學校的經驗(加爾文宗注重教育),又很能體會到勞動的重要性,懂得尊重勞動產生的需求,聆聽信徒的需要,傳達給高層祭司,查找對這些信徒有幫助的知識。甚至,這些能吃苦(能消受得了長途旅行的人必然能吃苦)的教士們,還有人在意識到農業生產的重要性後,直接報名去學農學,挽起褲子去下地、堆肥,甚至開始動筆寫論文,《闡述在熱帶氣候豐沛日照下,對一年多熟土地進行針對施肥和堆肥準備的注意要點》——要了命了!莫祈平肯去實地考察一下已入教信徒的情況,就已經感覺丟了半條命了,怎麼還有人直接下地去玩糞便,連論文都寫出來了?!

還真挺能豁出去啊,人體排泄物堆肥,這在歐羅巴絕對是個禁忌的話題,甚至會被認為和黑巫術有關,莫祈平雖然已經早就接受了華夏對人體排泄物的再利用,並且客觀地認知到,對排泄物進行再利用,完成‘生產化’,是城鎮保持整潔的關鍵,但對自己去接觸這個領域還是感覺有點兒怪怪的……

當然,他知道在歐羅巴,很多人還用發酵後的尿液來洗衣,也沒人被懷疑是女巫,但黑巫術的關鍵就在於,用身體的一部分的交換來達成對詛咒對象的控製和傷害,比如說,獲得了某人的牙齒、指甲,並且製作蠟人加以詛咒,就會對健康造成損害,或者說把自己的頭發燒成灰,給對方服下,就能控製對方的神智,這都是黑巫術的一部分——很容易就能想到,如果用了某人的糞便滋養長大的糧食,給另一人吃下的話,是不是某種意義上也能主宰食用者的心智呢?

“宗教學上所說的交感巫術……”他心不在焉地想著,“當然,這種忌諱主要還是因為我們那兒不缺牲畜糞肥,牧區實在是太多了,我們都用牲畜糞便來堆肥,人糞因此不那麼需要了……但能跨越這樣的心理障礙,可見這群清教徒都是狠人啊!”

“他們幾乎什麼都會,而且彼此聯係得很緊密,很願意互相幫助,不像是我們這些老人,彼此間存在了太多的隔閡和恩怨,很難毫無芥蒂的重新攜手。”

他對馬麗雅說,“在你去大陸的日子裡,他們已經基本攻克了安順府,幫助那裡實現了前所未有的豐產,現在,安順府的教會已經運轉得非常正規了,原本的野生祭司被完全吸納進體係裡,再也沒有人能利用知識教來宣揚他們自己的野神了。這樣的豐功偉績必然會得到慈悲恩主的褒獎,我認為清教徒中會誕生下一個輪值大祭司。而驢子,我們原本的優勢地位,恐怕要有些不保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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