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6. 知識印刷廠的大單 美尼勒城.張堅信 ……(2 / 2)

買活 禦井烹香 7114 字 6個月前

這就使得知識教的教堂,無法和其他教派一樣,擁有大片的附屬田莊來供給教士們的生活,知識教教士的報酬,有且僅有宗教委員會撥下的那些,這也是限製知識教擴張的一大原因,教派擴張對知識教來說,在人事上反而是負擔,經濟上也沒什麼好處,教士擴編從報上去到批下來,有漫長的過程,反而是很多知識教徒,他們自己學會了一些本領之後,返回家鄉去傳教,通過教導知識和布置苦行,收取鄉親們的一點供奉,雖然數量不多,但他們也不用給知識教上供——知識教又不接受教徒的捐獻,因此,他們的日子過得還很不錯呢,有時候比知識教的教士收入都高。

不得擁有固定資產,當然也就沒有港口商鋪收租的事情了,知識教可謂是兩袖清風,他們唯一的教產就是一間印刷廠,土地也還是租來的——印刷廠是一定要有的,原因也很簡單,知識教要印刷的教材實在是太多了,目前來說,各族語言的教材就屬他們接觸得最繁多,比如一本《語文一》,華夏內部能用幾個版本啊?不管說的是什麼土話,正所謂,書同文,車同軌,華夏這裡通用的文字都是漢語,這樣華夏內陸印刷得最多的教材肯定是漢語教材了。

但在知識教這裡,一本教人用拚音的《語文一》,就需要各種不一樣的版本,而且教材還不能簡單的翻譯使用,就光是這一點,仔細掰扯起來能折騰死人:有些地方,如高麗、東瀛、安南,已有了自己的民間文字,雖然貴族們還是在用漢語,但知識教正是麵向廣大民眾去擴大知識的,因此就需要以民間文字為載體的教材,這還算是好的,直接翻譯一下就行了,但有些小民族,沒有自己的文字,語言也比較冷僻,那麼要通過看圖說話來教導拚音乃至漢語,教材甚至都要重新編寫!

不然呢?根據漢語官話設計的看圖說話,囊括了所有的聲母韻母,比如波浪,就可以認識波這個字的聲韻母……但不能確保同樣的圖畫可以囊括另一門語言的所有聲韻母啊!在南洋這個族群繁多,語言複雜的地方,知識教想要傳教實在並不容易,就這點來說,莫祈平等人倒也算是嘔心瀝血,勞苦功高了,光是教材都不知道編寫了多少本。這些教材,版本繁多,而且印量還都不大,如果不是自己持有一間印刷廠,很少有廠子願意接這麼瑣碎的活兒。

就這樣,在現實的考量下,知識教擁有了唯一一座教產,而且是被允許自負盈虧的:印書在買地不算是很貴的開銷,但凡事就怕上規模,如果都由買地撥款來給知識教印書,那就等於是開了個口子,讓知識教可以掏空宗教委員會的預算。如果規定預算,那麼教材總數必定會比應有的低,按照買活軍不和人性對著乾的準則,宗教委員會讓知識教自負盈虧,也允許他們承接彆的印刷業務,用利潤來填補印刷教材的支出。

不得不說,知識教原本的祭司們也有能人,印刷廠打從投用那天開始,業務就是蒸蒸日上,光是印刷教材就足夠收支平衡,甚至還有利潤來補貼教士們,擴大教士的編製——

說穿了也很簡單,知識教隻能按編製數目來準備免費教材數量,比如說,現在他們準備去安南傳教,派去一個祭司,那麼這個祭司最多也就隻能帶個一百來本教材上路,過去免費分發,再多了就不合理了。但實際上,安南對教材的需要又怎麼可能隻有這麼一百本呢?

安南的知識教徒回去在自己的村子裡傳教,都能帶個幾十本的貨出來,而且由於買地書籍的報價十分便宜,知識教又的確能帶來好處,大家的購買意願非常的踴躍,很多村民即便自己看不懂,也願意買上一套經書供奉在家裡,他們可沒想過免費得,都是做好了出錢的準備的,哪怕是價格更貴一些,也都願意承擔。

這樣的話,市場不就來了嗎?而且這還是獨門市場,漢語教科書倒是到處都有得賣,但小語種的教科書,除了知識教這裡有出之外,其餘地方是很難看到的。因此,印刷廠這裡終年都是忙碌,就光靠教科書已經賺得盆滿缽滿,陸續擴建車間、購買機器,算是這清苦的知識教中,唯一一個富得流油的產業了,在廠子裡上班的印刷工,也是與有榮焉,出去都覺得自己高人一頭——不但收入豐厚,而且是為知識教做事,做工就是積功德,這樣的好工作還能上哪找去?

買活軍的地盤,文風非常旺盛,光是美尼勒城的印刷廠就有四家,不過,張堅信對比過印刷質量,的確是知識印刷廠的書籍更勝一籌,他認為這和工人的質素也脫不開關係,知識印刷廠的工人都是虔誠的教徒,雖然是工人,但卻都保證了學習的習慣,印刷廠的工作效率、出品質量都是遙遙領先,彆看日產量這麼高,但卻很少有錯版書出現,這是難能可貴的。

更難得的是,印刷廠接單不看單量,並不會隻做大單——覺悟高,凡是新語種的教科書,都是立刻優先安排下印,整個廠子都知道,他們存在的意義,首先是為了幫助傳教,而不是單單隻為了賺錢——工人能這麼講理,這是不是打了那些貴族們的臉了?讓他們知道,人的素質和血脈沒有絲毫的關係,隻要有充足的教育和物質條件,人人都能表現得文雅得體,擺脫那匱乏所帶來的貪婪和短視。

張堅信是很樂於見到這一點的,他本來就是更親民的那種神職人員,理所當然,他對工人的尊重,也得到了相應的回報,印刷廠上上下下都很喜歡他,工人們親切地叫他‘張師傅’,和他分享著城內出現楊梅瘡的消息,以及引來的小小恐慌——張堅信決定稍後就去那個街區走一趟,開個班告訴大家該如何應對傳染病,以及區分楊梅瘡、水痘和天花,再做個熱帶地區的防疫小講堂。同時,常務主任也一再對他確保,他半個月前下定的那麼幾百本空白的教科書已經下印了,很快就能裝訂出來。

“真是個好主意,語言人口小於兩千的族群,與其特彆製版,不如通用空白教科書,讓教士們手填對應拚音就行了。這能省下不少時間!”

主任高興地說,邀請張堅信留下吃飯,他要用發酵了的椰汁灌醉張堅信——這讓張堅信會心一笑,當然,買活軍不提倡飲酒,更彆說這是工作時間了,不過,都是用椰殼裝著,在椰青裡混合一點椰子酒,大家也很難發現破綻,工人師傅們風趣地稱這種行為是喝‘發酵椰汁’,要做工的人不敢喝酒,但管理層有時候喝了椰汁,會睡個長午覺,起身時還能看到兩頰的餘紅,聞到一點酒味——“發酵了的,不是喝酒,是那椰汁有點發酵了!”

“我是來下新訂單的。”他沒有板著麵孔訓斥主任,而是直接跳掉了這個話題,從懷裡掏出了一卷手稿,“圖畫書——倒不是教科書,但是,在美尼勒城裡,說到圖畫印刷,沒人能比得上咱們知識印刷廠——陳大哥,這是我在老家的一個朋友想下的訂單,雖然製版工作量大,但是,單量不小,而且他保證能多次再版,工費也絕不少給,更重要的是……”

這個熱心腸的好教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更重要的是,我欠了這朋友一個情,所以得幫他來問問工期——”

陳主任和張堅信的關係非常好,因為張堅信曾免費幫他兒子補習過兩個月數學,一聽到是這樣的情況,張堅信有人情在裡麵,他立刻就拍起胸脯了,“那沒得說,都是印書,印誰的不是印?隻要內容沒問題,包在我身上!一定給你印得又快又好!”

說著,就從張堅信手裡接過了手稿,粗略地翻看了起來,這一看,他的眉頭挑起來了,“這是——這是經文故事啊?啊?”

他詫異地看著張堅信,下巴有點掉下來了,“你想用我們知識教的印刷廠,印——印移鼠會的經文?而、而且,這……這尺度這麼大?”

好教士似乎不為他的情緒感染,聞言隻是露出了靦腆地微笑。

“難道不可以嗎?”他的笑容好像在反問,“為什麼不可以呢?”

陳主任居然想不到話來反駁他,他考慮了很久——他認為,自己還是低估了張堅信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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