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4.鄉窮城富 敘州.山子 敘州格局初現(1 / 2)

買活 禦井烹香 7373 字 6個月前

“這是個剛發展起來的渡口, 船票就是渡口的硬通貨,貨幣起到的作用還不算太大,如果不是要去敘州, 夷人更能接受以物易物的貿易形式, 對於紙鈔或者銅錢銀兩都不是太熱心, 白銀在夷人手裡更多的是拿來打首飾——題外話, 渡口的銀匠也是夷人,他們的手藝和喵銀差不多, 都是低純度的合金,打得很薄, 還怪好看的。”

“的確, 應該是隨著夷人北上而繁榮起來的,可能等人都走光了, 渡口也會自然的衰敗下去, 這裡的建築水平也符合,都是薄木板、竹子的建築物,就沒有磚瓦房。”

夜已經深了,澡堂外不遠, 臨時建起的吊腳樓客棧下方, 也掛滿了吊床, 吊床下還堆了稻草柴禾,這樣,一間擁有三等鋪位的客棧就算是建好了, 漢人客商住在吊腳樓上,吊床留給能吃苦的夷人,隻需要付出一點貨物做報酬就可以了,甚至夜裡熄燈之後, 還有人會悄悄溜到吊腳樓下堆放的柴禾堆裡過夜,東家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要他們不偷柴火,就不會真的來管。這也給很多囊中羞澀,或者是生性儉省的夷人提供了機會。

白夷山子和他偽裝成把兄弟的啞巴娃子,便很符合人設地找了個柴禾垛碼成了床墊,又抱來了一邊預備用來引火的稻草,這樣組合成了兩張床鋪,湊在一起竊竊私語,交代著彼此的觀察:渡口這裡,此刻當然繁華,但占地很小,基建水平也很落後,雖然有管理的痕跡,但很多買地那裡先進的東西,這裡是看不到或者非常少見的。

比如說水泥,渡口就沒有,連澡堂都是在水溝上蓋著竹板來排水,不像是買地,甚至連路邊的陰溝陽溝,都給抹水泥了,渡口這裡的石板路都不多,路麵硬化還有石軲轆滾過的痕跡,明顯是使喚牲口拉著軲轆來碾的地,這種地三五年內總會被泡爛,或是長出雜草來,因而但凡是個有規模的常年渡口,至少都會搞點碎石子來,再抹個三合土,這也可見此地的發展水平了。

總的說來,這裡的兩個特色是,第一,此處夷人很多,但漢夷關係十分緩和,能和平共處,第二,這裡的管理有強烈的買式痕跡,除此之外,這裡的生產力水平和他們入川之前,在兩湖道南麵,遠離大江,接近深山的小城鎮,沒有顯著的差彆。

“按照道理講,敘州也不是什麼物產豐饒的地方,當然,那裡自古也算得上是魚米之鄉,但境內多山,而且漢夷雜居,偏安還可以,要說繁盛,那川內還是要看錦官城和萬州了。隻是,當然他們這幾年肯定是有錢的,否則也不會澤被到符江這樣的支流渡口來,這個新開辟的渡口,對應敘州本城來說,當然也是鄉下地方了,我們在這裡盤桓幾天,結交了一定的人脈,便去敘州看看,第一個是摸清這些夷人的去向,第二個也能看看,現在敘州發展到什麼程度了,那裡的情況究竟怎麼樣。”

“行,那我們不如就分開打探,我先再當幾天啞巴,等到敘州,我做漢人,你做夷人,雙管齊下,看得也更全麵一些。”

渡口這樣的小地方,對於也算是人中英豪的兩人來說,一晚上就能摸個八.九不離十的,包括此地的治安問題,都是撩幾眼的事情——要看一個地方是不是買化得足夠徹底,其實很多時候看幾個重點就行了:第一,看本地的女娘打扮,以及她們的行動自由程度;

第二,看本地有沒有風月行業,有沒有公然開設賭坊,若是二者兼有,那不必說了,肯定是遠離一江一河,大江、運河的所在,雖然也接受了買活軍的影響,但本地的風俗卻沒有因此更改,這兩個行業還能維持得下去,彆的地方,凡是受到買活軍深遠影響,感受到在幾年內被納入統治的威脅的,不管從前如何,如今的‘玩市’都是蕭條。

就說姑蘇好了,本是十丈軟紅、十裡山塘,天下鶯鶯燕燕雲集的所在,如今呢?風流雲散、人走茶涼,表子們全都跑到南麵,頭一替、腳一解,改頭換麵考吏目、做買賣去了,山塘街邊如今隻能拿說書來做招徠,開了無數的茶館,連唱評彈的都是大老爺們:為什麼?展眼買活軍就打過來了,這茶館老板也害怕啊,叫年輕的女娘來唱評彈,瓜田李下,萬一被人告了容留伎女小倌,誰知道會怎麼個下場?著實犯不著為了這點小錢冒著個險,便是有些半老徐娘想來賣唱,都乾脆給她們指路,打發到南麵去,“南麵有錢,如今每周都唱社戲,你們去那裡唱,錢不少,職業還體麵,隻要是乾淨唱,買地不曾瞧不起你們這些人!”

渡口這裡呢?居然也沒有這樣的事情,這就說明敘州幫的工作做得很不錯了,因為就山子的了解,越是深山裡的夷人,在此方麵越是沒有什麼太多規矩的,靠近漢人的地方,會逐漸感染漢人的規矩,但在深山裡,甚至很多村寨中,成年男女便溺都不用避人的,夷女大著肚子出嫁也是常事,夫家也似乎並不太在意,如果是男女比例不平衡的地方,一家一戶共妻也沒有人多說什麼。

這樣的觀念下,女人用這方麵的便利來換取好處,幾乎是一種非常自然的事情,根本就談不上羞恥,比起來,賭博倒是還好管一些了,這個東西雖然上癮,但夷人也比較陌生,他們還遠沒有富裕到有餘的心力和物資拿來賭博的程度那。

敘州幫居然能把本地管住,讓渡口沒有公然的瓦舍、窯子出現,至少在城門的籬笆牆內杜絕了這種現象,無論他們本心如何,管理工作實在是可圈可點的,山子在兩湖道很多沿江的州縣,還能看到有暗門子、私巢子若隱若現的線索呢,按道理來說,這麼個剛發展起來的渡口,有些亂象也很正常,這方麵怎麼會管得這麼好,這是有點意思的。

他和李謙之把這個疑問存在心底,過了幾日越發覺得有意思了:渡口這裡,彆說漢人和夷人,就是夷人之間,因為家支的不同,買賣上難以形成統一意見,要打架的都有不少。所以那日的女吏目,一聽說山子會說兩門語言,立刻把他招來工作,根本就懶得多問他的來曆,這幾日山子著實排解了不少糾紛,實在道理說不通的,兩邊約著到城外去打架,這在買地是不允許的事情,可在渡口這裡,隻要不打出人命,打成械鬥,吏目們也是不管的。

“治安上抓得鬆,票唱卻抓得很緊,大概是因為敘州格外對這種行為敏感的緣故。”

幾日下來,山子和敘州幫的吏目們倒也混得熟悉了,他本來就是外頭回來尋親的,會說兩門語言不說,而且見多識廣,待人接物自然不是這些沒出過山的土人可比,自然受到吏目們的倚重,人脈這就結交下了,且對於敘州幫內部的情況也比之前要了解得更充分。“他們中有許多女吏目,本身就是做過皮肉生意的,甚至有些時候是為了湊路費去敘州,特特的做了一段時間,對於這段經曆,引以為恥,因此敘州打擊風月行業比買地更堅決,也更重視,第一個貫徹的就是這一點。”

李謙之也憑借自己察言觀色的能力,在漢人商販那裡混了個苦力活,他雖然不會說話,張嘴隻能含混地吐出幾個字,又不識字,很難和彆人交流,但平時笑容滿麵,很會來事兒,而且因為不識字的關係,更能放心差使,就在他旁邊說話,也不擔憂他亂傳,因此,知道得不比山子少。

“是如此,敘州的女官,多推崇張主任,那是個作戰驍勇的女中豪傑,她也是表子出身,萬幸沒有裹腳,後來從軍,敢打敢拚,在萬州城火並時,一馬當先,甚至受了重傷,也是洗刷了自己出身的汙名。引得女官們個個熱血沸騰的,都想以她做榜樣,據我所知,現在來渡口做事的漢家女,不論是商販還是女官,都以她為榜樣,鼓舞自己走出敘州。”

這個張主任,山子也是久聞其名了,聽招他進去的歐吏目說了好幾次,他在這人的名字上點了個圈圈,沉吟道,“沒入川之前,認為楊玉梁是敘州幫的首腦,這會兒逐漸接近敘州幫,卻發覺原來的看法太簡單,楊將軍似乎隻管軍事、外交,打理內政的幾個名字,和他關係都不大,尤其是女官這裡,以這個張玉珊、張主任為首的跡象是明確的,此外負責運輸的敘州同鄉促進會,也和楊將軍關係不太大。”

“彆看都是敘州幫的,對內其實似乎分得還是聽清楚的,她們隻是搭船來,但符江水運還是敘州同鄉促進會來負責的,那就脫不開我們的辣椒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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