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4.鄉窮城富 敘州.山子 敘州格局初現(2 / 2)

買活 禦井烹香 7373 字 6個月前

這說的是郝嬢嬢,這一位是敘州同鄉促進會的大金主,她兒子郝大陸現在就在六姐身邊伺候,還駐紮在潭州城呢,至少他們上回進山以前是如此,一轉眼一兩個月過去,山子也不知道現在郝大陸到了哪裡,有沒有離開中樞,但現在,對敘州的疑竇越來越深,他反倒也越來越覺得,六姐或許不會讓郝連長離開自己身邊的。敘州這根線,買活軍牽得還是挺牢那。

“同鄉促進會把握了敘州的經濟命脈,他們的船就在渡口,我們雖排隊在後日走,但這幾日行船時,我也去幫忙裝卸,聽他們口中說來,似乎促進會的這些船丁是服膺軍師劉三德的,劉三德和郝大陸是拜把子兄弟,他妻子李小妹也頗精明強乾,又是郝嬢嬢的乾女兒,在促進會也有威望——其實,促進會也是先有郝嬢嬢,再有六姐,不過……”

說到這裡,李謙之也猶豫了一下,似乎在琢磨其中的區彆,他緩緩道,“不過,這似乎也在情理之中,畢竟敘州如今的特殊地位,全賴著郝嬢嬢的大力金援,而且,郝家母子一直住在買地……”

住在買地的人,在敘州有巨大威望其實不是什麼壞事,這是權力和號召力的區彆,這麼一梳理,雖然人還沒到,但敘州的權力結構似乎也比較清晰了:內政是本地出身的張主任,在川蜀地區地位非常崇高的交通歸劉三德管,背後則是郝家,軍事上,楊玉梁為最高首領,但楊玉梁是外地人,並非和張、劉一樣本地出身。山子和李謙之不約而同都產生了一個感覺:作為名義上的最高首領,楊玉梁在敘州幫內的痕跡是不是有點太淡了?除了他本人之外,幾乎沒有什麼名字是掛在他名下的,也就是說,他在敘州幫內部似乎沒有太多的自己人。

“楊將軍是不是有點兒被架空的意思了……”

“難怪他要去雲縣進修,這麼看,敘州最親買的或許反而是楊將軍了,其餘人——他們雖然也親買,但或許隻是親我們的貨,不怎麼親我們的官吏,我們的衙門……”

“到了敘州,隻要看一眼我們的辦事處和誰往來得最頻繁,就全都清楚了。你說山子,我們都看得出來的跡象,難道辦事處會一無所覺嗎?”李謙之也是有點兒想不通,“為什麼我們出發之前,沒有給過相關的提示?”

山子倒比他看得透,“我們可不是從水路來敘州的,小道士,我們走的是山路,直插進來。你說眼下的這個符江渡口,我們的人能來嗎?有什麼來的必要,又用什麼理由過來?他們孤身十幾人在敘州,能看到的,豈不是隻有敘州的人願意讓他們看到的東西?”

如果是老式的衙門,李謙之不會信服山子的話,衙門壓根管不到下麵,漏洞百出的治理,根本就蒙蔽不住使者的耳目,但正因為敘州顯示的管理水平很高,山子的話還真讓人覺得有幾分道理。他沉吟著點了點頭,“那我們兩人難道就能抓到背後興風作浪的蠹蟲了?雖然現在嫌疑似乎集中在張主任身上,但她背後沒有本地大族的支持,怎可能暗暗和買活軍掰腕子?或許她也隻是被推在台前的傀儡,背後支持她的人是誰還不好說呢。”

兩個小人物,初來乍到,想要在盤根錯節的當地挖出頭麵人物的根腳,這多少有些不現實了,倘若能夠輕易做到,難道買活軍的使團都是蠢材不成?不過,在這件事上山子看得很開,“我們隻抓著現有的便可,至於究竟是什麼人想要鬨鬼,自有六姐聖裁,這些人就像是山間的瘴氣,彆看現在迷霧漫天的,太陽一出來,自然消失於無形,難道還能鬨出什麼水花來嗎——實在不行的話,就——”

他神色轉厲,舉手往下一劈,似乎是不由分說,直接把出頭的椽子都切掉了,“隻要有個由頭在,還怕處理不了這些人?”

李謙之知道他說的‘由頭’是什麼,也不由得長出了一口氣,喃喃道,“那,這山間瘟疫一案,必然是要辦成鐵案了……”

本來,既然他們已經決心插手見功,這也是該當的事情,多想也是無益。兩人在渡口又耐著性子多待了兩天,私下都收集了不少本地的民情民俗,隻等著回到買地寫成報告,甚至李謙之還想發論文來著,說到川內的番族,現在他至少對於夷人算是半個專家了,要是再呆一段時間,簡直連夷話都要學會說了!

不過,這時候船期已到,山子用這十幾日來做工的工費,抵過了兩張船票,帶著自己的啞巴把兄弟一起,登上了去敘州的客船,一路上自然頗受了一點罪——這船上彆的條件艱苦都還好說,唯獨不設馬桶,不論男女,如廁都是到船尾蹲下,直接對著江麵,這一點實在叫人吃不消。山子詢問原因,卻得知是很多夷人沒有馬桶這個概念,不願使用也不願刷洗,甚至下船時還會帶走,遂逐漸不設此物的緣故。

番族的漢化,實在是個漫長而又艱難的過程,便是在如此順利的漢化案例中,讓人匪夷所思的見聞還是層出不窮,萬幸,敘州幫雖然無法把生夷們培訓得會用馬桶,但至少還是把‘船上不鬥毆、不抓娃子、不苟合’的規矩,在渡口灌輸了進去,凡有違背者,警告無效,直接丟進江裡處死,眾人見證——還真彆說,夷人雖然也有凶蠻不講理的一麵,但有時候對於這種嚴酷的處理接受度卻又很高,似乎隻要是‘眾人見證的習慣’,不論在他們看來有多不能理解,也都能予以尊重,就算被扔進江裡的是自己的親人,夷人也隻是感到悲痛,卻不會因此對眾人生仇。

這一路上,山子和李謙之見證著有兩個不守規矩的夷人船客被打得鼻青臉腫,還有一個意圖偷盜的被直接扔進江心,除此之外則還算是平安無事,不過敘州幫的人,在路上不教人拚音,也不和乘客多做攀談,這和買地是不太一樣的。他們沿途所停靠的渡口,也多數都是在夷人居住的山腳下,渡口都相當熱鬨,看來符江沿岸的夷人,下山試著親水北上,已經成為了普遍現象。

如此,在一片莽荒中行船十日,終於到達了第一個漢人城鎮,不過所見也不算太繁華,大約比兩湖道的鄉鎮還要更簡陋一些,總體來說,敘州幫疆域給山子二人的感覺還是比較落後,他們看多了這些州縣,甚至懷疑起敘州的經濟實力來,不知敘州是如何有錢到處去運人的,又把人打發去了哪裡。沿途從城景到吃喝,反正都透著一個詞:精窮。

不過,大概也是因為敘州西南麵多山的緣故,聽說敘州東麵是良田,應當會比山區要富饒一些。這一日向晚,眾人的船隻終於靠近了敘州南岸,此處密密麻麻有許多河流,逐漸彙成一條大河,往南城門而去,船上的夷人已經是目不暇接,伸著脖子指點驚歎,對敘州並不算高的城門讚歎不休,而山子、李謙之則忙著尋找水泥房屋的蹤跡,還有老城區外的新街道——這些都是被買化的城市必備的東西。

此時,忽然聽得城中鐘響,城門口有什麼東西閃了一下,緊接著,城門口便有兩大朵黃光亮起,夷人們全都驚呼起來,甚至有人俯下身子立刻開始叩拜的,敘州幫的水手因此哈哈大笑,山子和李謙之則對視了一眼,卻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詫異。

高功率燈泡……這在買地也是稀罕東西,隻有雲縣、雞籠島固統城、羊城港這幾個意義特殊的城市有懸掛,想不到居然還被敘州設法搞來一對……

看來,和周邊地區的窮困不同,敘州城內的日子,似乎過得很好,甚至已經到了能和小‘陪都’一較高下的地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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