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6.造神計劃(2 / 2)

買活 禦井烹香 6963 字 7個月前

就算是和尚道士還在,也不容易獲得他們的信任,更不要說買活軍的管理水平還是比敘州先進太多的,基本不會給這些殘餘留下死灰複燃的可能。讓一個能乾活的人到處亂跑,遊手好閒,更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雖然入城還是很自由,但入城後不想做活那可是不行的,沒個正經工作的話,就得被抓去分配勞務,雖然一樣是有報酬,但並不高。反正就是不許人閒著,這麼做,不但治安好了,而且在根子上就把民風給慢慢扳正過來了。

像敘州這樣,大把嬢嬢閒在家中無所事事,跑去和測字先生這樣的迷信工作者攪和,在買地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不上工一個月就是300文的成本,哪個大娘不想著找點事把這三百文給賺回來?哪怕是去家庭作坊裡打雜,自己把房子出租了,做個房東,也不會閒在家裡哇,不是為租客修葺房屋,就是要去上工,還要去上學,忙得厲害,眼界也比較開闊,報紙看多了,哪還會相信這種測字、算劫數的心理學騙局?

當然,百姓的滿意度都還是相當高的,隻是,怎麼說呢,敘州這裡的生活,和買地相比,隻是學了個形似,卻少了神韻……彆看麵上花團錦簇,真有點小陪都的味道,該有的好東西、仙器,一個不少,隻是價格昂貴許多而已,但在人事上,李謙之卻感到舊味道還是相當的濃鬱,一些舊式的手腕和思路,在敘州這裡照樣是通用的,和表麵給人的印象截然不同。

比如說,他這樣初來乍到的道士,想要在本地打開局麵,其實手法都是差不多的,先找個道觀掛單,然後就各憑本事了,年紀大、名頭響,真有本事隨身的,不管是煉丹、打醮、扶乩、做法、治病,隻要有一樣技能,就可以周旋於官宦之中,供奉自然是少不了的,或許還會被推薦到京中,這也是說不準的。

而如他這樣年紀小的,那就是測字、算命,遊走於街坊之中,賺點小錢,多多少少也會和本地的幫派有些來往,彼此認個香火情分。這就是蛇有蛇道,鼠有鼠道了,每個檔次都有自己交往的朋友,也都有人脈可以結交,通常來說,能在本地久駐,多少都還是要比一般人更‘有辦法’的。

李謙之這裡,也是一樣,因為他彆有所圖,雖然也收錢,但價格不高,很能博得鄰裡好感,大半個月來,已經結識了不少坐地戶,有些家庭都是子女在衙門出任吏目,父母在家中養老休閒的,因為他給了些符篆,解決了老人的病痛不寧,對他也頗為信服,可以這麼說,今天下午倘若不是他不想鬨大,其實都不必躲在柴火垛裡,就算是被抓進去了,衙門裡也會有人來為他轉圜,把他放出來的。

自然了,這樣的交往肯定比較淺層,認識的也不會是當地的大人物,如張主任那個層次的吏目,他們的家人也不是李謙之輕易可以接觸到的。不過,他仍舊獲取了不少信息,其中比較值得引起重視的一點,就是本地信仰的空缺——本地買學不興旺,民眾對六姐,最多是個遠方真神的認知,根本談不上熱切崇拜,熱切崇拜的那是同鄉促進會,但這幫人成天在路上奔波,於本地傳播信仰的機會也是有限。所以在宗教上,大家還是停留在老的佛道儒三派上,相應滯後。

但明麵上,這三教的寺廟又都被拆毀,這就出現了一個空窗,百姓迫切需要一個能滿足他們的祭拜要求,又可以光明正大,大行其道的神明。這是李謙之在不長的工作時間中獲得的感悟,也是他發現的破局點——至於說找到山子的同村,這個他早在來了三四天,發現外地的移民也都是被拆散了發到敘州下麵的鄉鎮之後,就暫時擱置了,李謙之倒也不是不能走鄉鎮去找,但那需要一個借口,否則就有點兒太顯眼了,他也怕自己被滅口。

至於買地的辦公室,他是直接放棄接觸了,李謙之發現,買地的辦公室在本地的人手很少,主要和促進會往來,對於內政基本是不過問的,一心一意隻是在疏通航道,他聽說辦公室在萬州的權柄更大,對此也有自己的猜測——大概對於敘州的移動,買地衙門不是沒準備,隻是暫時忍了一手。既然如此,辦公室的吏目對他就不會有太大的幫助,貿然接觸反而會增加暴露來意的風險,作為最後的護身手段,不值得現在啟用。

楊將軍被架空,促進會和買地深度捆綁,嫌疑最大的肯定是張主任為首的本地力量,但想要打入這個團體,作為一個來曆不明的外地人,這又何其難哉?李謙之對於宗族的力量是深有體會的,便是千好萬好,沒有血緣姻親關係,硬是不可能得到信任,這種宗族內部的聯係之緊密,是外人難以想象的。因此他準備來個反其道而行之——他的最終目標是張主任背後張族,但這會兒,他要先向同鄉促進會靠攏。

“妙玄師兄,今晚且來吃酒!”

從街巷中出來,李謙之先不著急回道觀,而是去碼頭邊最繁華的一條街上,打包了二角黃酒、一隻燒雞、一包牛乾巴、半斤豆腐乾,使喚一個跑腿小廝兒提了,一搖一擺回來,打發他二文賞錢去溫酒,這才請眾道士過來,眾人也都是吃慣了他的,紛紛眉開眼笑,沒口子稱讚李謙之為人敞亮,李謙之笑道,“我這人素來錢財上疏淡,隻要兄弟們爽快,師兄們有所不知,今日我差些兒還收一大筆香油銀子呢。”

因就把那二兩香火錢的事情娓娓道來,笑道,“老嬢嬢讓我去青城山我祖師觀那裡供奉,我想著那是猴年馬月的事情,怎好現在收錢,便再四辭了。”

眾道士聽了,都是為他也為自己惋惜,這香油錢若是到手了,起碼一半是拿來給他們吃喝的,但李謙之說得也是道理,他們都是正經的正一道士,雖然吃酒喝肉,也成親生子,但這都是道規允許的,並非是無惡不作、坑蒙拐騙的野道士。收了香油銀子,克扣一二這是行規,但要說完全辦不了事,不能在道尊麵前供奉,這也乾不出來。

因為這個緣故,這一年半載以來少掙的香油銀子,議論歸集起來也著實不少了,眾人計較著都是一陣唏噓,李謙之便乘勢道,“說來,城裡總不可能始終一座廟觀沒有吧,百姓們有發願的念頭,沒有場所,這也不好,久而久之,積願成念,隻怕壞了城裡的風水。依我說,道尊佛祖不能供奉了,可沒說不能建彆的呀。”

“靈清師兄,你這就有所不知了!”

眾人自然又是把敘州衙門的規定一番分說,李謙之隻當第一回聽到,尋思了良久,方才笑道,“原來如此,其實,也不是沒有辦法——我有個念頭,也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他雖然抵埗不久,但聰明能乾,爽快大方,早已被道士們當做主心骨,聞言連忙都追問起來,李謙之賣足了關子,這才壓低了嗓門,當著店小二的麵,醉眼乜斜,有些朦朧地笑道,“說是不能建廟觀,但沒說不能建生祠啊,建生祠犯什麼忌諱了?隻要背後有人支持,萬沒有建不成的道理,依我看,那郝嬢嬢不就是個建生祠的好人選?敘州同鄉促進會的兄弟們,隻要有人牽頭,必定是鼎力支持的,有了他們撐腰,還怕生祠建不起來麼?到時候,我們的香油錢有個地方供奉了,百姓心也安了,郝嬢嬢聲名更盛,威望更足,促進會也高興了,豈不是……豈不是……”

他用餘光瞥著那夥計,見他也聽得入神,心底暗暗一笑,更是做足了醉態,口齒不清地道,“豈不是兩全其美,沒人吃虧的大好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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