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8.大家都在遇險(1 / 2)

買活 禦井烹香 8043 字 6個月前

“智兒, 你可知道這幾日靈清道長都在做什麼?倒是少往我們酒肆這兒來了!”

“幺爸你容我一會兒!”

跑堂趙立智把抹布往肩上一甩,開櫥子抓了一把酒肆拿來當敬菜的泡椒花生,一搖一擺地出了大門, 趙掌櫃也是會心一笑, 轉身繼續在高高的櫃台後撥起了算盤:趙家原本在敘州,也隻能算二等人家, 靠著碼頭邊的一些產業謀生, 在鄉下田莊並不多, 唯獨是仗著這間酒樓,消息靈通, 做些投機生意罷了。也正是因為如此,也算是及時攀上了敘州幫的崛起,在城中幾方勢力裡, 可謂是左右逢源,吃儘了好處。

趙掌櫃的地位也隨之水漲船高了——原本敘州這裡,商貿的占比並不算太重,還是以農為本, 碼頭的消息固然重要, 但遠沒有到如今這樣舉足輕重,幾乎整個敘州都依托於大江交通的地步。因此他也不過就是趙家一個普普通通的子弟, 分了間酒樓做安身立命的本錢。可現在就不同了, 作為碼頭這裡底蘊最深厚的飲食鋪子, 豐裕酒肆的生意一直很好,碼頭的各種消息, 豐裕酒肆這裡幾乎都能聽人談及,包括每次新報紙到了,也能第一時間送到酒肆這裡讀給大家知道。

可以這麼說, 趙掌櫃安坐在櫃台後,一動不動,穩穩的就是敘州的‘百曉生’,耳目之靈通,在敘州沒有哪一方勢力能與之相比,便是有些消息是酒肆裡不會提及的,譬如說打聽靈清道長的行蹤——也不必慌,叫趙立智帶點零碎賞錢、精美點心,出去繞上一兩圈,就連這樣的小事兒都能打聽出些風聲來——碼頭上的力工多啊,平時幫著運貨也是滿城走,靈清道長扮相醒目,想要打聽他的動向的確並不難,更何況,他們都已經知道了趙家有留意靈清,之前還叮囑幫上的兄弟去跟過那麼幾次,哪怕現在不開賞錢了,也自然有人存了心要討好豐裕酒肆,為他們多留心則個。

“幺爸,那一位這幾日確實也忙得沒功夫,說是鄉下有老人去了,是南城那裡的暴發戶,發願要大辦,要做七天的水陸道場,靈清道長和那班師兄弟就都去了,早出晚歸,忙個不停,好幾日都沒在城裡安歇了。”

“原來如此。”趙掌櫃這才略安心了些,他好奇地問道,“哪家啊?七天道場,這可是硬頂著來的了,如今哪有還敢辦七天的?都是三天落葬,就更不要說七七四十九天的大戲了!”

其實,原本敘州這裡供得起七七四十九天道場的人家,也是極少,那都是幾十年一見的大場麵了。一般體麵人家,遇到喪事差不多也是七天出殯,敘州幫接過大權之後,向買活軍看齊,提倡簡葬、薄葬、火葬,更禁止大辦紅白喜事,空耗錢財。當然,這種禁止不可能伴隨懲罰措施,因此最後多是淪為號召而已。

不過,最初即便是這樣的號召也是很有作用的,也就是四五年後,逐漸開始有膽大的試探邊界,從最開始直接三天素悼(不請人來做法事,隻是親友接待、燒紙等等),現在開始有請人來念經開宴的了,聽趙立智這一說,鄉下地方居然還有人恢複了七天法事,靈清等人都從城裡過去了,衙門也不抓,這個口子一開,之後什麼紮紙房子、披麻戴孝的磕頭、衝喜、配陰婚什麼的,隻怕陸陸續續又有人開始搞了。

“聽說是促進會的管事,常年出門在外,不能在家儘孝,心裡過意不去,拚著被責罰,也想著辦得大點。”趙立智也是打探得清楚,不無得意地對趙掌櫃和盤托出,“但如今咱們這也是多事之秋,買活軍眼看著快進峽口了,也不知道六姐進不進蜀,碼頭上他們說,本來預算著在下遊要耽擱一年的,但不料那些生番熟番,全都擁戴六姐,爭相信仰那饒什子知識教的,沿岸的州縣,沒一個能抵擋的,但凡開城晚了,被番人有機會集結起來,都先被衝進城裡,百姓的錢財如何不說,反正有點兒家資的,資助抵抗的鄉賢耆老,全都被鎖起來了,想要逃出生天,就隻能看買活軍會不會網開一麵。從豐饒縣到三峽關口,居然沒有能阻擋買活軍一步的州縣!”

聽到買活軍勇武的表現,他也是滿臉笑意,顯然與有榮焉,趙掌櫃的感受就要複雜多了,一方麵他自然也為買活軍高興——敘州和買活軍是完全休戚與共的,買活軍若是倒了,敘州也沒好果子吃。但另一方麵,既然如今的日子也過得不錯,甚至可以說是非常的好,那趙掌櫃也有點兒抗拒聽到買活軍高歌猛進的消息,更傾向於維持現狀,他也想不出買活軍來了以後,他還能比這會兒再好多少了,在他心裡,倒是暗暗希望下遊州縣能把買活軍抵擋得越久越好——雖然,其實他也知道這種盼望是站不住腳的,能做到這一點的前提,自然是州縣掌握了大江的通行,那這樣的話,敘州和買活軍的交通一中斷,碼頭這裡沒有貨來了,敘州的日子也立刻就會變得不好過起來。

“就不知道萬州、白帝城還有錦官城那邊,是怎麼個想頭了……”他喃喃地說,也不知道是期待還是擔憂,“夔門一關,我們川蜀就是和外界隔絕的孤地,若是想要固守的話,守個年把也不是問題的。”

“那樣的話,米價肉價真不知道要漲到什麼地步了!”趙立智一伸舌頭,他的想法倒是簡單直接,“而且我們敘州怕也要出兵去打夔門,都是自家的好兒郎,去拚那些白杆兵,誰知道能有幾個回來?依我說,還是彆打起來為好——不過,幺爸,你這也是扯遠了嗦,我怕是沒說明白?那辦喪的可是促進會的管事,靈清師傅他們都過去住了——”

“噢!”趙掌櫃還在心底描畫著如今蜀中幾方對峙的局勢呢,這會兒忽然回過神,“是了!生祠!”

他一拍大腿,“這事兒可還沒談妥,又遇到了促進會這樣的管事——倒是巧了!”

建生祠吸納香火,這是必然要發生的事情,建誰的祠靈清也沒給個準話,這時候,就看各家的本事了,趙掌櫃本來就防著靈清去和促進會的人勾搭,不敢給他做這個中人,本想著他一個外人初來乍到,再要找人脈也沒這麼容易,又吃了自己一嚇,多少也會再等一段時日。可沒想到,偏就這麼巧,這麼一個喪事,倒讓兩邊搭上線了,這管事又是個迷信的,對建生祠怎能不熱衷?固然,自己坦言的那些弊端,也不算造假,但給郝嬢嬢建生祠的好處卻也不容忽視,促進會又是財大氣粗,還真不好說靈清那刁鑽的小道士,到最後會怎麼選!

不能再拖了,趙掌櫃的舌頭在腮幫子裡亂頂,眼珠子滴溜轉著,出了一會神,才注意到趙立智並未離去,還杵在原地,好奇地看著自己,不免也是一笑,揮手道,“傻著乾嘛呢?乾活去,那花生多貴啊,再站著,從你工錢裡扣!”

這也不過是虛言恫嚇而已,趙立智也不害怕,嗬嗬笑著又去擦拭桌子凳子了,這會兒午飯剛歇,再過兩個小時,便會有些商人接完貨,過來吃茶,也有用小酒的,廚房那裡再歇一會兒也要起來備料,這會兒大廚二廚都在後院搖椅上扇蒲扇呢。隔了窗欞看去,隻有蒼蠅在廚餘桶那裡嗡嗡的飛,其餘一切物事都在打盹,就連廚房的海椒散發出的辣味,聞著都是那麼的安閒適意,趙掌櫃站起身看了一會,便吩咐趙立智道,“我出去走動走動,未必準點兒回來,到向晚你不見我來,便去把二柱子提來跑堂,你代我記賬收錢!”

說著,把錢櫃子的鑰匙解下來,丟給趙立智,自己端了一壺泡得發苦的釅茶,匆匆出門,往碼頭方向過去,繞到背碼頭那條街上——這裡全是沿街商鋪的後門,出入運貨用的,除了夥計平時少有人跡,趙掌櫃熟門熟路,直接推開一扇虛掩著的後門,問道,“老七,你們東家在麼?”

東家自然是在的,正坐在窗前打算盤呢,孔武有力的老七把趙掌櫃帶來,又端了一個小碟來,上頭是一個個油紙包的小方塊,趙掌櫃搖手道,“太貴重了,我不吃餅乾!”

“知道,這是我們自己做的綠豆糕,學了買地的包裝,你幫著嘗嘗,味道怎麼樣。”

東家慢條斯理地寫了最後幾個字,把筆擱下了,洗了手坐到趙掌櫃對麵,趙掌櫃聽說這是綠豆糕,精神也是一振,笑道,“原來是張兄自己人的手筆,那可要嘗嘗,看看它配不配做將來的‘買貨’!”

兩人相視一笑,趙掌櫃拿過油紙包,撚在手心仔細端詳,主要是看油紙包上的小印章,和買地糕點常見的包裝印章是否相似,見其色澤細膩,字跡生動,的確可以亂真,方才滿意地點了點頭,仔細拆開油紙包,咬了一口綠豆糕放在唇中細品,隻覺得入口清涼細潤,有一股薄荷芳香,細抿清甜,一吃就知道是好糖好豆好豬油,也是點頭讚道,“真是好貨!我看一般買地的點心鋪子,還做不得這麼好呢!充做買貨來賣,也不算是虧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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