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落花生也是一個道理,倘沒有買活軍,也還在做觀賞用那,都是喜歡花兒,對於果實的食用還沒有普及,眾人見了這兩樣零嘴,都是暗自咋舌,也不敢不吃,卻也不敢多吃了,免得暗遭魯大嫂的埋怨:還沒有分家,魯二回家開箱倒櫃的翻吃食也不算是錯的,再說他的月錢且還把在老太太手裡呢,這吃食也有他的一份,可魯大嫂未必這樣看待,這沒準就是人家想著過節哄孩子走親戚待客的零嘴兒,你登門來全吃完了,她表麵笑臉相迎,背地裡還不知道怎麼嚼舌頭呢!
茶沒什麼可說的,常見的高末,可以多喝,這葵花籽大家隻是慢慢地剝著,咬在嘴裡,濃香四溢,說不出的鹹鮮可口,越是這樣不五時磕一粒,越是忍不住直吞口水覺得不過癮,不得不抻著脖子多喝熱茶,儘量不露出窘態來,魯二哥倒似乎是不把這些小節看在眼裡,熱情地對大家說起了自己的計劃:“都知道南邊趁錢那,先好些南下的街坊帶信回來,都說南邊除了氣候濕熱之外,日子著實好過,說實話,這些年咱們爺們兒誰沒興起過去南邊闖一闖的心思?”
“隻是有一點,這拖家帶口的,實在動彈不了,闔家動身,這路費難湊!光靠一雙腳,怕不是要累死在半道上?自己受這份苦也罷了,家裡的妻兒老小如何承受得了?可要說買船票,那地兒還沒到就得先賣屋子!萬一不成,餓死在他鄉,都回不了祖墳!葉落不能歸根!”
這話算是說到眾人心裡了,大家聽著都不由點頭:誰不想發財?可這些困難也是實實在在的,要說免費坐船,那都是前些年的事了,這些年南下的船隻運力非常緊張,免費的名額非常有限,都被願意付船費的旅客占滿了。這樣的好事誰也不敢想就落到自己頭上,再加上京裡的日子也的確越來越好過,逐漸地也就絕了動彈的心思。“二爺這樣說起,可是想到了什麼好法子,可以包我們南下的路費?”
“便正是了!”魯二哥一拍大腿,把自己的計劃和盤托出,“這原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還和萬歲爺下江南有關呢,你們也聽說了這事兒,萬歲爺是定了必去的,可兄弟們想過沒有,這去是要去,該怎麼去?”
“那不是坐海船——”這幾乎是所有人本能的想法,主要是過去十幾年,海運實在是太興旺發達,百姓們說到南下就是去天港坐船,更加上漕運改海、雜糧普及,百姓不再有河漕不通則京城無糧的恐懼:京畿一帶糧食產量不高是自古以來的事情,京城的百姓一貫是要吃漕糧的,但那是土豆推廣開來以前的事情了。
自從有了土豆子,還有南方運來大量的便宜紅薯,百姓家無隔夜糧的現象已成為曆史,秋冬季節儲秋菜時都會順便大量囤土豆,漕糧就算一時不到,頂多就是米麵價格貴一些,過冬土豆糧鋪有得是,雖然貴糧還是隨行就市,百姓吃不起的時候也有,但這種口糧價已經多年沒有上漲,近十年來都可以保證吃飽。既然如此,對於河漕,百姓的觀感就更淡了,甚至連河漕是否還存在都拿不準,這漕運都改海了,大家都走海,“萬歲爺不走海……他怎麼走?還走河麼?咱們萬歲爺是個貪新鮮的,難道他竟不想走海路?”
“萬歲爺倒是想!但海漕卻又不比河漕,海運會出事啊!”魯二哥道,“而且這一出海,音信斷絕,隻能借用買地的傳音法螺和京城聯係,卻不比走河漕,每日裡快馬在堤岸上運送奏折,入夜了駐蹕休息,何等的逍遙自在?和中樞的聯絡也不會斷絕。本朝皇帝離京,自古都是用河運的,朝中現在也是力主還是走大運河——隻是有一點,第一,這沿岸的纖夫,如今已經都散去了,便連漕幫都煙消雲散,各奔前程;”
“還有這事兒!”
這些教九流的小市民又一次開眼界了,驚歎了一會,仔細一想卻也正常:河漕都沒有了,漕幫還靠什麼吃飯?海漕又不需要大量的纖夫人手,再說,以前是窮得吃不上飯了去當纖夫,賣命換錢。這買地的日子這麼好過,還有地種,這些纖夫本就在運河兩岸,消息也靈通的,怎麼不會南下去尋生計?再仔細想想,那些本來跑河漕的船夫水手,倘若不改行去跑海運,現在買地通航四周,遠到四洋的船上,人手又從哪來?就算他們開了學校,也不至於這就培養出取之不儘的人才來了。
“敢是要從京城沿路招聘纖夫麼?”有些人已經大概摸準了魯二哥的心思,當下心中便盤算起來:這價錢怕是給得不低的,而且管了去,肯定得管回,不然船隻豈不是困在當地了?自古以來,北高南低,水往低處流,這北上需要的人手恐怕還更多呢。也難怪魯二哥說這路費的事情了,的確,平時南下,花錢去,這一次是去掙錢的!
這大運河在南方的碼頭……好像最南是到武林?那哪怕就算在武林停留,等萬歲爺北返,這段時間也足夠他們見識南麵的風土人情,並且試著找一份行當安頓下來了。倘若認為武林好,回京之後,這份收入足夠他們湊足闔家南下的路費,倘若覺得還是京城好,那就當是出一趟遠門也增長見識賺到了錢。如此說來,雖然旅途難免艱苦,但也還是值得一試,唯獨可慮者,便是這纖夫的身份實在太低微了,甚至連地痞乞丐不如,完全就是牲口一般的行當,雖說住在京城不知道纖夫有多苦,但料想著要勝過街頭巷尾幫人運貨搬家的駝夫,他們雖然也多是賣力氣的,但或者是殺豬,或者是打鐵,或者是幫閒,多多少少也有點身份地位在,便是向往南方,也未必能真放得下身段,吃得了這個苦。
這幾個人互相看了幾眼,都是看出了彼此的顧慮,魯二哥卻仿佛還是一無所覺,憨憨地又道,“纖夫這是難題,不過也不至於從京裡找人一路管飯下去,聽少爺說,多數還是讓沿岸州縣自聘了。隻是京城帶出去的千護軍——還要夥夫廂軍去打理前後,這些民兵,是要從京裡出人的,你們也知道,前些年京裡裁撤老廂軍,把北方十幾萬人都解脫了軍籍,現如今護軍人手有限,大家都各自四散了,便連俺們這護院的活計,都是因這事兒,又托人走動才得來的——如不然,各家的門戶都是占了官中的護軍來當護院使喚,怎地還用自己使錢外聘?”
他口中說的,‘你們也知道’,實際上這些小老百姓哪裡知道!聽魯二哥說著也是眼花繚亂的,自覺又增長了見識,忙記了下來,準備一會回去學給老婆聽,一麵又不免咋舌道,“千護軍,還有個大幾百的官吏,萬歲爺這一次南下好大的威風!算上護軍怕不是要五六千人!”
“五六千人?怕是要上萬!咱們雖然如今是不如買活軍了,可到底也是華夏正統,這樣眾國雲集的大場麵,可不是要賣力鋪陳……不能弱了敏朝的威風!”
魯二哥搖頭道,“廂軍兩個才能管護軍、禦船隊一個人!這一次衙門要招六千個廂軍,管去管回包吃包住,一行下來十五兩銀子乾乾的到手裡——這錢不少!雖說路上吃苦些,但好歹也是做些跑腿送飯的雜活,不至於和纖夫似的賣苦力,隻是要身強體壯看著好看,也不容易生病罷了!”
“我這裡好容易問老爺討了幾個名額,哥幾個好生琢磨,依我說,錢是一回事,這上萬人南下的熱鬨,一輩子能有幾回?”
彆看魯二是個夯貨,但這話可是說到了老少爺們心底,都和他一樣,雙眼放出光來,聽魯二極力描摹著場麵上的熱鬨,“禦舟……娘娘們……仙器且不說……聽說到那時候,各國的使者都到!卻不知又是多麼的熱鬨非凡了,這輩子能見一次這樣的世麵,也不枉為人!怎麼樣,哥幾個,要不要和我老魯一起,去見見世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