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黃大人所知,海帶是隻生在黃淮一帶外海,因為海禁的關係,海帶乾倒了倭、高麗人專賣的俵,他們叫做昆布的是。這些來由於北方的戰亂,俵也跟著漲價,即前往泉州港的商路未受滋擾,也絕非平民百姓隨意食的海。他不禁又了一句,也生出一絲憂慮來,“難道這一帶的海水如今冷得養海帶了?”
這東西不是沒有漁民試著養殖過,但一旦離開北麵,到了南方的海水裡活不了,此事一般人還不知道,就連泉州港的宋老爺也不曾細究這個,也是黃大人錦衣衛發回的各地書中偶然看到這般的奏報——其實他們錦衣衛並非隻是刺探敵情,也有一大職責是收集這些市井瑣事,開闊京城大人們的見聞。
謝向上應該是知道前海帶無法在南方存活的,他麵上出了由衷驕傲的笑意來,“我們六姐會的東西還了呢,又何止這個?客人您就等著瞧好了吧——快請,時間要來不及了。”
買活軍的人……十分看重守時!這是黃大人發的第二點,滿街裡的人都是匆匆忙忙的,時不時有人探頭出來,拿著一個鐵製的大碗,中擴大自己的聲音,報著時間,“六點半了,注意時間,要遲到了!”
眾人因此更加快了動——不過飯總是要吃的,黃大人也忙卷起米粉送入口中,這鹵粉是江西道那裡的小食,在浙江道倒不吃這個口味,其中放了不少茱萸,也偏鹹,並不太適合他的口味,而且黃大人是北方人,早上吃米粉總覺得有些虛無縹緲,並不太滿足,慌忙吃了一碟粉,又喝了餛飩,心下是有些吃烤餅的,隻是謝向上食量很大,說話間竟已將十幾個烤餅全都吃光了,黃大人也不好說什麼,隻得和他一道起,往買活軍的‘掃盲班’去。
被安排來上掃盲班,少算是意料中,因為買活軍儼然是很重視教育的,而且也並不忌諱往外散播他們內的知識,而黃大人份這樣敏感,在他來,陸大紅回城後,要先處理那些童的事,再往上請示敘職,上頭商議出了對付他的章程,最後再到上級接見,中間至少也要三五天時間,那還都算是快的了,倘若買活軍人員眾,機構完備,中間的環節會更,那麼哪怕等上十天半個月也很自然——倒不是說吏目就一定會互相推諉,但黃大人也是做官的,深知其中三昧,等是一定要等的。這期間他去上課,而不是被幽禁,已是此地究竟還是叛軍所在,一切規矩都鬆弛隨意的緣故了。
知道得,就沉得住氣,這就是所謂的‘城府’,黃大人下定決心,在掃盲班上不論被教授了什麼知識都絕不會驚異,他的同學有小佘,還有幾個外地來做工的漢子,買活軍目前都是半日工半日課,這些漢子們口音很重,磕磕絆絆地靠‘拚音’來讀官話,黃大人在課間試著和他們攀談,才知道他們數都是省界虎山下來的,因為錯過了春耕,而且那些拋荒的地今也種不了什麼收,必須要‘熟’上一的緣故,打算今都以做工為主,因此許縣才有這麼的漢子,在農忙時分也做了這麼事。
總比他們正是靠天兵天將來做事要好一些,黃大人少有些放鬆,心底也不無詫異——做工,眼下看然是好的,收入未必會比耕田低,但這些漢子不會不明白這麼簡單的道理,倘若做工有這麼好,那麼人人都來做工了。做工好不好,主要是看明冬日到開春這段時間,糧價是如何,這些漢子都在城裡住,沒有自己的屋子,無法在秋後糧價最宜的時候囤積米糧,那麼他們今積攢下來的錢財,不扛住冬日糧價的上漲,這就是今不過得去的關鍵了。
車船店腳牙,無罪也該殺,糧店到了冬日漲價時,會漲到什麼程度方才罷休呢?那就不是簡單地上漲幾,甚至是翻倍了——哪裡打得住呢!他們自有分寸,是要漲到把人逼得活不下去前,才會停下,要漲到將今勤儉留下的所有積蓄全都榨乾,方才罷休,每冬日,彆說那些做工的人了,連自己有地的農戶都有活不下去的,隻把種糧吃了,自賣自在草市上求個活路,更遑論這些家無隔夜糧的小工了!
在虎山的日子然也是很苦的,這他們的外表看出來,但無論如何,至少有些糧食吃,在那裡也不交稅,這些人是吃了謝六姐的香灰嗎?竟這樣輕易地就下山來找工做,好容易種的田也不要了,任其荒在那裡?
“你們這裡是有常平倉嗎?”他聽說了這些人的來曆,這樣謝向上。而謝向上也很會意——這樣一個小跑腿的都如此機敏!他笑著說,“我們這裡的糧鋪買賣糧都是有指導價的,統購統銷,常平倉也有,糧食保價保供,這是重要工,任意漲跌、囤積居奇、投機倒把者——”
他舉手往下一劈,意已很明白,黃大人不覺怔然——他倒不懷疑謝向上話的假,隻是到買活軍竟做到這一步,不免詫異,又有些悵惘,因為官府無疑是做不到這一點的。個中的原因,實在千頭萬緒,一時也很難說明白。
“這樣糧鋪不會囤積居奇嗎?”他還是試探著了一。
“自然會。”謝向上漫不經心地笑了,這笑裡是帶著殺氣的,“但,難道我們不會查嗎?”
他又看了下手腕上那個顯示時間的仙器,黃大人心裡和貓抓似的,買活軍這裡沒有五輪沙漏,也沒有日晷,所以他一直無法核對這時間究竟準不準。
“差不了,吃午飯去吧,吃完了咱們去衙門找人,一起動去許豐驛。”謝向上說,一句話又讓黃大人大吃一驚——買活軍的決策居然這樣快?“讓你們看看我們買活軍是怎麼查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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