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黃太太剪發軍又有了新變化(1 / 2)

買活 禦井烹香 8063 字 6個月前

這個買活軍的女娘無疑是吸引了許多新來人客的神, 從福船那裡頭尾相銜,一起駛來的幾艘船上,乘客們微張嘴癡癡地看她。也不是看她的那一點, 是她鮮亮的衣呢,是她奇特的發型, 又或者是她的儀態——又或者更一步的, 是她和身邊的男人話的模樣?

買活軍這裡的人和外頭不同,這一點在來路時已被許多人提起了,但此刻是第一次在真人身上被驗證。這個女娘的所有地方幾乎和外頭不相同。她的衣是極顯的——鼓鼓囊囊的棉襖外頭穿的是一件橙紅色的罩衫, 在灰暗的天色之,就像是把周圍的光全吸引到身上那樣明顯,這是外間絕有的料子, 款式也是前所未見,雖然是女娘, 但卻有穿裙子, 而是穿了一套的衫褲。

她的姿態也是未見過的, 這件罩衫上有兩個兜子, 此時這女娘便把雙手揣在了兜裡, 隨便地站, 哪怕是鄉的農婦也不會這樣站——一條腿支, 一條腿撇出去,隨意地伸展,甚而時不時為久站的緣故, 往壓一壓腿, 鬆散一。這種站姿隻有青皮流氓偶爾會這麼做,隻要是有一點教養的人家,多數是垂手立, 而更常見的站姿:農戶家不分男女,多數是佝僂,駝背,望腳的地麵,這才是本分人家的站姿。

像是黃太太家裡的門丁家將,在公務場合則多是挺立,雙手、雙自然垂,絕不會貿然迎視對方,這樣的站姿在此時在是相當少見,更不要這樣站的人是個女娘了。而她竟也就這樣隨隨便便地站,偶爾伸出手撥拉一自己的發辮——

她的發式也是很特彆的。傳聞中買活軍的婦女也剪短發,在黃太太的想象中,所謂的短發,便是貼近頭皮的青頭,或者和此時的孩童一樣,剃光頭,隻留頭頂心的一條小辮子——北方的建奴不分老少留這種頭,在是很可笑的。而且為建奴不斷騷擾邊境的緣故,成年人留童頭相當令人反感,但買活軍這裡的男丁多是青頭,而女娘的短發看來也和想的不同,這個女娘的頭發放來約到肩頭,或許是為要來海邊的緣故,她把頭發高高地紮了起來,在腦後和兔尾巴似的,隨轉頭甩動。瞧有一種怪異的活潑——在老成人裡當然是輕浮的,但黃太太瞧卻覺得很精神,這短發練武倒是方便。

浮橋上約站了六七個兵丁,她是唯一的女娘,其餘的買活軍也不老,或許是天冷的關係,他們有些來回走動,有些舞動手腳,彼此間隨意地談笑,隨船逐漸靠近碼頭,他們臉上的表情也看得清楚了。是一種奇特又豐富的麵孔——他們臉上的表情是很豐富的,絕不像是一般的兵丁和百姓那樣木訥,但卻又並有那些豪奴們常見的諂媚或輕狂,黃太太很難描述,為她有見過這種麵孔。這是一張和她來的所有地方截然不同的臉,完全不在禮教框定的範圍裡,顯得無法無天,卻又並不狂妄,顯得很、很……

“他們瞧是真自由。”

黃人似是明了她心中所想,忽而探頭過來,在她耳邊。黃太太心中一動:不錯,不錯,便是這個詞,自由,他們瞧自由自在、自得其樂,而這是她在京城所有人,哪怕是權貴身上難得見到的一種情緒。

自由……自由,確,買活軍這裡是很自由的,連女娘在自由地和兵丁們談天,這些兵丁們也穿一樣材質的罩衣,隻是顏色不同,發灰發綠,花色相當低沉,想來也會更耐臟一些。他們不在些什麼,時而哄笑起來,那女娘也時不時扭頭搭腔,兵丁們對她也並有任何特彆的表示,就像……就像在買活軍這裡,年輕,有親緣關係的男女彼此閒談是件很正常的事情一樣。

在來到買活軍這裡,考量,想象出去做工以前,黃太太也從未想過這樣的事情是可能的。她雖然來自武將家庭,但八歲以後也不太會見到外頭的男丁,而哪怕是自己的親兄弟,在他長到十歲以後,彼此交談也要站得遠一些,更不會有絲毫的肢接觸。若是堂表兄弟,那更不必了,八歲以後一般是見不到的,就是見到了也最多微笑示意,難有言語交接,那些豔情話本裡所的親戚間勾搭的故事,對黃太太這個階層來是極其遙遠的,“那是書生意淫的百姓間事!”

的確,百姓和官宦之間,所隔的何止天塹,所以官宦人家愛買幼童幼女,收在手裡慢慢地教養規矩,也很忌諱自家的丫頭婆子回家探望過夜,在他們想來,民間的一切是肮臟的,並不止是物理上的臟,也有男女防不謹帶來的不快。在自家教得規規矩矩的丫頭,回到陋巷之中,是非得要家丁跟去保護的,不準就遇到什麼青皮流氓,臊皮了去,這在民間很常見,但豪門而言,卻會壞了他們的規矩。

黃太太為自己概也要出去做事的關係,對這件事是想得很仔細的。在買活軍以外的地方,成年男女從不存在交往,隻分為幾種情況:守禮本分的男兒,會對所有八歲以上、五十歲以的女眷視若無睹,便是女方主動和他話,他也和聽到一樣,主動拔腳走開。

除此以外,那就是不守禮的男人了,這些不守禮的男人倒是可以搭話的,或許膽子小一些,也不搭話,他們的共性便是會用一種異樣而粘膩惡心的神,來掃視經過他們身邊的女性,這種神中透露一種饑渴和侵犯的態度,甚至光是承受這種神仿佛是對女娘品性的一種評判——如果你是個正經的女娘,怎麼會被人這樣看呢,定是為你不正經了,所以我們才會這樣的看你。

正為如此,年輕寡婦的生計是尤其艱難的,若是四五十歲守了寡,那也罷了,若是個年輕的寡婦,家裡又有彆的男丁,那麼她必定有些事是需要男人來做的,就譬如打水,打滿一缸水至少要來回挑三次,這也不是家家有井,那麼從公井到家,有些時候要走一裡路。來回走這麼三趟,也就是壯小夥子才不當回事,對女人來,許多人是無法完成的。

挑水、洗缸、劈柴,一般是男人才能做的力氣活,村子裡也有賣這些的,家裡有男人,便隻能請人幫手,除非請的是娘家親眷,否則注定便是口舌是非,人們不但會用異樣的神來看待寡婦,也會用異樣的神來看待幫助她的男丁,為他們在求助的過程中不得不發生接觸,而這仿佛就是兩人已有了不當關係的證據。

周小娘子急再嫁,便是存在這樣的考慮,而黃太太也不能她有理。隻是此刻,她像的確見識到了買活軍的不同,在買活軍這裡,男女的對話是很自然的,不但自然在女娘自己的態度,也自然在男丁的神裡,這些男人並不會用那種流的神去打望女娘。他們和買活軍那女娘話的態度並有任何特彆。

這或許是為買活軍那女娘生得普通的緣故,她的膚色是頗黑的,並不白嫩,為穿棉襖的關係,身形腫脹胖,並不婀娜,舉手投足也很豪氣,並有女娘常見的風流婉約,黃太太很留神地看周小娘子,為周小娘子算是他們這艘福船的‘船花’,她乘坐的運船在黃人他們前麵,不過周小娘子上岸時,雖然也惹來額外的打量,但這些買活軍也有流.露出那種令人厭惡的神來,黃太太約能讀出他們的心理活動:“哦,滿漂亮的。”

然後也便是如此了,並有彆的,有那種難以言的流的饑餓,他們又專注做起了自己的事情,和吳老八交談,登記,指路,分出一些人來帶路,將上岸的人群分成幾隊……

黃、王兩家人由身份特彆,被格外的禮遇,此可以互相等待,船上其餘的乘客,早在上船時就反複接受了相關的訓練,此時自然地按性彆分為兩隊,往岸上去了,就連水手也在陸續船,黃太太遙望遠處的關口,倒是明白了為何查家的水手也多是青頭,想必他們是陸續到城裡來逛,而不得不被剃了光頭。

雲縣的關口防備如此嚴密,是出乎黃太太意料之外的,她是坐過船的人,津衛港、武林港、海寧港比不上這雲縣港防護這般嚴密。不但要看身份,而且要看溫,男女分隊,各有吏目行測量,關口兩側以圖畫、拚音、文字標注了流程。這招貼不是用了什麼技術,印得活靈活現,而且很,雖然是黑白,但瞧不像是版畫,真不是如何印出來的,和她看的小一般,似乎也並非此世之物。

圖畫簡明扼要,倒是眾人看得明白,一個人頭上、身上有小蟲飛舞,另一人對他交叉雙臂,做了拒絕的樣子,意思便是買活軍不要有虱子、跳蚤的人,第二張則是一人站立,身上有許多毛發被圈了起來,頭發、胡須、胸毛、□□等等,上頭有蟲子亂爬的意思,意思是若有了虱子,這些毛發便要被剃除。

而一張則是此人變了光頭,便被放了去。第四張畫的則是幾個人,或是麵色緋紅,或是伏地嘔吐,種種病態,則被引入了另一條路,文字的簡單,‘急病者痊愈後才能入關’。

那另一條路是在關外一處孤零零的房子,做灰黑色,便是黃人所的水泥,黃太太忖,“是怕過了病氣麼?管得倒真正嚴格。”

這些是在船上過的事情,眾人很配合,各自了澡堂。黃、王兩家人分出管家去和買活軍交割行李——所有帶來的行李要在當事人見證行略翻檢,要噴灑一些除蟲的藥水,這是害怕家具裡也有跳蚤臭蟲寄宿。不過部分來買活軍這裡的人行李不多,也什麼值錢的東西,是以索性自行放棄了見證搜檢的權利,全交給買活軍來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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