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郝君書絕讚美味辣椒醬(下)(2 / 2)

買活 禦井烹香 10034 字 5個月前

本錢四十文的醬,這裡諸掌櫃一百五十文收去,一斤便是一百一十文的利,一日哪怕隻炒賣給張家的三十斤,這裡也有三兩銀子了,不數日便能湊齊放足手術需要的銀子,至於說水泥房也好,郝六哥的婚事也好,甚至於說大了,包船回敘州去接船工也好,在這一個月一百兩銀子的出息麵前,似乎也不在話下了——

有了這生意在,郝六哥還需要贖政審分嗎?他們大可以先包船去敘州接人,回來了之後再分期收回路費,還能加收利息,如此細水長流,彼此滋補,便永遠都能有船隻來往於敘州和雲縣之間帶人——因為帶來了船工的緣故,郝家還能加政審分,哪怕便是沒有利息的收益,夢寐以求的政審分這不就來了嗎?!

而若是選擇了和張家合股,那便甚至還要更好,郝太太也不必邁著小腳,辛辛苦苦地去買料、炒料,隻需要在工坊裡坐定了把關便可。小工炒料,總是比她自己炒要出產得多,若是足夠信任張家,每年算下來,說不定收得比自家去做要多更多呢!

誰能想到,一個主婦偶然在家庭廚房中鑽研出的醬料,隻是被張宗子品嘗到了,便乍然間敷衍出了這麼一大篇的文章?甚至連郝家人夢寐以求的政審分難題都迎刃而解,郝太太也是暈暈乎乎的,半日方才回過神來——這裡諸多關節,有些是郝太太自己想到的,有些則是諸掌櫃提到的,至於說政審分的獲取,那自然是對此分曾經夢寐以求的張宗子提出來的嘍。

諸掌櫃還建議郝太太不論采取什麼方式和張家鋪子合作,都先去買活軍那裡登記商標專利,“若是想要登上報紙做廣告,這商標是非得先申請好不可,此外還有配方專利,若是信得過買活軍衙門,也還是去登記一下好些呢!”

郝太太也算是有見識、有眼光的人物了,但來到買活軍這裡以後,仍感到目不暇接,有太多不甚了了的新事物,聞言忙又急切問道,“什麼是商標申請?所謂配方專利,又是什麼?咱們這日產三十斤的醬料……也能登上報紙做廣告嗎?”從原本預料中一天賣幾斤,一個月賣個幾十斤的小本生意,變成如今這樣討論著廣告、專利的大手筆,郝太太實在是感到很不可思議。

諸掌櫃笑道,“酒香也怕巷子深呀!若是沒有廣告,這醬料該如何打響名聲呢?至於商標、配方專利,那便更簡單了,郝太太您請想,這廣告這一欄裡,有什麼貨是不標明產地的?譬如這溫暖牌毛衣,便注明了是臨城縣一廠生產,倘若溫暖牌這三個字不是商標,沒有專利,那麼什麼人都可以來賣溫暖牌毛衣了,報紙又有什麼緣故不給他們刊發呢?難道溫暖牌三個字,隻許臨城縣一廠用,不許彆人用不成?”

“這……難道不是如此嗎?”張宗子比郝太太還困惑,“就譬如說甬城港的鹹嗆蟹,天下知名,似乎往外賣的時候也都叫甬城鹹嗆蟹,出了一個陳記之後,所謂真陳記、真正正宗陳麻子記等等招貼,更是層出不窮。”

“在買活軍這裡便是不許的,溫暖牌登記專利之後,其餘真溫暖、溫暖心等這類商標,便不可能通過審核。”諸掌櫃似乎對買活軍很欽佩,“至於配方專利,便更是神乎其神了,往常一家的方子做得好,便要想方設法進行保密,甚至是投獻生意給本地大族的做法,在此地完全不必要。隻要先將自家的產品和配方在買活軍處登記,那麼往後的仿製者,無論如何也不能做得一模一樣,倘若當真做得一模一樣,影響到了你的生意,告訴查實之後,要繳納天價罰金呢!”

便是張宗子,也聽過些懷璧其罪的故事,一般的百姓有了什麼秘方,憑此發家致富的不是沒有,但更多的便是因此家破人亡,被本地的豪紳大族奪去了生意,哪怕是一棟酒樓,做得喧囂了,惹來了上頭的注意,也有可能從此易手。便是無人惦記這些,商戶的經營也不容易,不得不麵對同行群起仿製的局麵,也全無辦法為自己申冤。

民間對此,也是習以為常,甚至不覺得是什麼不好的事。買活軍酒樓剛推出什麼菜色,仿製者便蜂擁而至,便是一樣的道理。以百姓們擁護買活軍的程度,倘若他們以為仿製不是好事,斷斷是不會這麼做的。因此郝太太對自己的生意原本沒有很高的預期——若是好賣,街坊是一定會來仿製的,而雇傭的小工,倘若不是家裡的血親,過幾年辭工之後,沒多久也一定會出現口味極其相似的醬料來爭奪生意。這種一日三十斤,一斤一百多文的好日子,或許根本就不能持續多久。

但有了這種專利製度,那麼……至少彆人來仿製的時候,就要再麻煩一些了,這筆獨門的錢也能多賺一段時日了。郝太太因此便一下振奮了起來,不過她是有城府的人,把情緒都壓在心底,隻是說道,“買活軍這裡的生意……真和外頭太不一樣了!”

諸掌櫃也說,“買活軍這裡的生意——又好做,又不好做,對於真的想做生意的人來說,這兒的生意,才叫做真正的生意呢。”

這句話的滋味,注定隻有諸掌櫃一個人能品嘗了,因為其餘兩人是完全沒有做過生意的。張宗子聽得目瞪口呆,手下唰唰地記著,似乎儼然又有一篇雄文正在醞釀,而郝太太仔細斟酌了一番,便決定先去登記專利,之後再和家裡人商量,看看該如何與張家鋪子合作。

既然如此,第一件事便是要給這辣醬起個體麵的名字了,此事自然非張宗子莫屬,他也是摩拳擦掌,當仁不讓——事實上,張宗子之前問名字,便是很有起名的欲.望,將來若這辣醬流傳海內外,傳到了後世,也是他這未來大人物,與郝太太這江湖奇女子之間的一段佳話!

“郝媽媽紅油辣醬,如何?”

他眼睛一眨便想了個名字,還自己解釋道,“這醬貴,要在名字上體現出貴的道理來,因此加個油字,郝媽媽,則取其諧音,又便於傳揚,伯母以為如何?”

郝太太尋思片刻,道,“這名字雖然好,但這媽媽二字,有些地方是叫老媽子的,醬賣得這樣貴,起個賤名,是否不妥呢?旁人一聽名字,便覺得這貨便宜了去。”

諸掌櫃倒對郝媽媽刮目相看,拊掌笑道,“郝太太這話有理,給佳貨起名,便猶如文章立論,最是要緊不過,以鄙人之見——”

“啊————”張宗子著急忙慌,大叫了一聲,打斷諸掌櫃,忙道,“既然不叫郝媽媽,何如便直接以人名去登記呢?郝君書紅油辣醬,如何——伯母這名字典雅,如此一來,令人頓感神往,仿佛係出高門,為大家私方——”

諸掌櫃在旁無奈小聲說,“少爺,其實便用了我的名字,也可以歸功於你呀”。張宗子隻做聽不見,又道,“如今做醫館的,有方回春堂,做剪刀的有張小泉剪刀,可見這人名作為商標的,古已有之,不是沒有傳承。而且伯母流落時,應當年紀尚小,不記得出身,這郝字是隨夫姓,唯有君書兩個字,才是你的名字,郝君書這三個字,堂堂正正,從此天下買到辣醬之人,都知道了伯母的大名,這豈不是揚眉吐氣嗎?”

郝太太不由為他的孩子氣失笑,但仔細尋思,也覺得張宗子這話說到心底去了,因道,“這君書兩個字,也不是我的真名,真名似乎未起過,繈褓間便被賣到了鴇母家裡去,由她起了這個名字,隨的是她的姓,隻她待我也不太好,嫁人後不願要她的姓,到了哪家,便隨哪家的姓,確然隻有君書兩個字,一輩子跟著我,不是我的,也成了我的。”

她的來曆,隻看小腳、身份,明眼人自有猜測,諸掌櫃見郝太太說得大方,不由也是暗自點頭,心道郝家人果然不凡,才來了不到兩個月,已是這般大方,儼然完全融入買活軍,將來隻怕還另有一番成就,未必僅僅局限於這辣醬而已。

他便合掌笑道,“善哉,善哉,郝君書紅油辣醬,朗朗上口,又透著尊貴。宗子少爺果然才氣不凡。”

張宗子聞言,便洋洋得意,親自拿來報紙上的廣告欄,以從前沒有的仔細鑽研了一會,又道,“這商標畫,那也定當由我來畫的——伯母你瞧,這溫暖牌毛衣的商標便畫得很好,字上頭這個緞帶裡,還有小字兩行,寫了‘合體如意、抵風禦寒’——咱們是不是也在商標畫上加幾句鼓吹的言語?”

如此眾人又計議了一會,張宗子執筆,學著溫暖牌毛衣的格式,先畫了線框出來,再做了簡單的吉祥花紋,在框中以工整隸書,寫了郝君書紅油辣醬七個大字,又在上頭以楷體寫了四個小字,‘絕讚美味’,對郝太太說道,“這絕讚兩個字,也是從《鬥破乾坤》中來,包保那些識貨的人家,一看就知道,這是買活軍裡出來的好東西。”

郝太太還沒來得及看話本呢,聽他這麼說,也不怎麼當回事,便應了下來,實則她現在對這門生意,真實感仍然不強,隻拿準了合作形式,這在她看來是最重要的,因此要回去和家裡人商量,至於其他的,無可無不可,隻由著張宗子一頭熱。

如此,商標的名字、招貼畫都定下了,已是具備去衙門登記的條件,諸掌櫃便起身領他們出了自家鋪子,走到隔壁一間小門臉裡,拱手笑道,“金花大姐,今日有事煩您帶挈,我這裡有個朋友,要去衙門登記商標,不知你們霍大郎可在家麼?”

那鋪子應當也是做大宗生意,夥計並不多,隻一個打扮嚴整的年輕婦人在櫃頭打算盤,聽諸掌櫃這麼一招呼,頓時走出來笑道,“他剛去交易所送單子去了——幾位先坐下說!”

又見郝太太打量鋪子裡成筐放著的海貨,忙又道,“看上什麼,隻管問價,我們這裡買賣一向公道,童叟無欺,嫂子儘管放心!”

聽她殷勤口氣,倒像是鋪子的東家一般,郝太太不由向她看去,諸掌櫃在一邊就介紹道,“這徐金花大姐是離了婚出來自過的,不到一年時間,經營起這間門臉,一個人撐門立戶,最是能乾不過!”

又對金花大姐笑道,“大姐,我今日這朋友便是郝太太——她也是要一人支撐起一門生意,你若有什麼好話兒,便隻管說給她聽,我們都領你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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