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也有一個女學員,吃了一點便滿臉通紅,忙著到處尋水,眾人都發笑了起來,除此以外,大家是公認這個醬很劃算的——最關鍵是經吃,這些主婦們,不是兒子在船上,就是丈夫走海,船上的夥食成了她們的心病,一款不易壞,而又很經吃的醬料,一瓶至少能吃上一個月的醬料,彆說三百文,哪怕一兩銀子,也是舍得買的——這些主婦們手裡並不缺錢。
“這個醬我們這裡也沒有多少,聽送醬料的人說,是你們甘統領買回來試吃的,他買了一百多瓶,應該都在天龍軍主那裡。”陸大紅笑道,“我不過是幫他紹介紹介,你們要買,自己設法吧。來,今日教幾個生字,就教紅油辣椒醬,大家先用拚音來進行拚注……”
買活軍是習慣了一天隻上半日課的,這安排適合這年代的大多數人,尤其是主婦們,一大清早打發了家裡人的早飯,便來上課了,下課後回去正好捎帶手買些海鮮,或是新出缸的泡菜——雞籠島的氣候要比泉廈都更暖和,按照陸將軍的說法,終年都受到雞籠島暖流的影響,這裡的作物,一年是可以三熟的,而青菜也可以一年不間斷的耕種,澎湖灣裡也有一些家眷自己開鑿的菜地,不過風大,收成不算很好,僅夠自己吃的。在雞籠島本島的農戶,則已經可以自己收獲青菜,很多人用買活軍的糖和鹽,還有外來的醋,做酸甜口的泡菜,帶到澎湖灣來賣,那些跑遠海的船都是成缸成缸的買。
買點泡菜,買一條肥肥的鯧魚,回到家裡,把自家種的紅鳳菜割了一點,切一抿子豬油炒了,再滴一勺蝦油,便是本地人很愛吃的清炒紅鳳菜。下一點買活軍的糖在鍋裡,燒起糖色來,紅燒鯧魚這就有了,出鍋前噴一點鎮江香醋,香味撲鼻,還有一碟泡菜,一整鍋大米飯,若是在中原內陸,農戶過年都吃不了這麼好,而雞籠島這裡,物價的確是廉宜的,貴的其實是調料和大米——所以能為她們帶來物美價廉的調味品的買活軍,在主婦們心中形象本就很好,現在,有了辣椒醬,哪怕什麼大船的謠言都是假的,她們也益發地信奉起六姐天妃了。
“可聽說了,昨日來了一批新的辣椒醬,是甘統領帶回來的……”
午飯桌上,不少主婦都和自家的丈夫提到了這件事,鄭地虎的妻子林氏也說了起來,“這是什麼好東西,怎麼沒聽你說起呢?我嘗了一口,便知道你一定是喜歡的,莫不是在那裡時,這東西還沒有得賣?”
鄭地虎是好吃辣的,回島上後幾次和妻子提到了辣炒海瓜子、辣炒海螺等,極言風味之妙,此時聽到紅油辣椒醬,也是一怔,道,“買活軍那裡的新東西真多,不過回來一個多月,又折騰出了什麼新東西?你怎地不拿一瓶回來呢?”
以他在十八芝中的地位,以及平湖灣物資的豐饒,要一瓶醬根本不算什麼事,林氏便把這醬的來龍去脈說了,“既然收在大哥那裡,聽大嫂說著,還沒送入家庫,那便應當是先要分給叔叔伯伯們,咱們且等等再說。”
又道,“今日阿森是和陸將軍一塊過來的,大嫂派她去,不知是和陸將軍商量什麼事。”
鄭地虎一聽,便也歎了口氣,有些抱怨,“已經一個多月了,大哥不知還在猶豫什麼,他是隻見了買活軍的恩,未見買活軍的威——”
還要再說,見廚娘捧著菜上來,便不講了,隻道,“今日吃馬鮫魚麼?我從雲縣帶回來的線雞呢?還有幾隻?那雞再養就老了,不如殺了炸著吃,拆了雞架,先鹵後炸,再炸雞翅、雞腿,雞胸肉也能醃起來,做鐵板雞裡脊吃。”
“相公說得是。”林氏便道,“那雞子隻有一隻了,本想是等五日後你小生日時做的,既然這樣猴急,那今晚便差人收拾了來做——”
鄭地虎一聽,頓時便糾結起來,依依不舍地道,“罷了,還是等五日後吧,到時候把大木接過來,這小子,上回吃了雞翅,便成日惦記著,最後一隻雞,不和他小子一起可不行。”
林氏也是莞爾一笑,因問道,“小甘帶回報紙沒有?可有出什麼新話本?”她平日在家閒居無聊,自從上了課,識得拚音了,便很熱衷於看從前不要看的報紙和話本。
“不知道,若有,昨日應該就送來了。不過下午大哥或許會把仙器送來,若還有一點電,你也可以看看仙畫。”
其實,從鄭天龍送仙器來充電的頻率,便可看出大哥心中其實也是猶豫不決——鄭地虎在船上沒少擺弄那仙器,甚至很熱衷於給彆人錄像,隻可惜,他的大多數手下,雖然對仙器頗為敬畏,但卻沒有誰和他入鏡時那樣丟臉。
按照買活軍吏目的說法,經常錄像、刪除什麼的,會很容易耗電,不過即使如此,鄭地虎手裡的仙器也能做到三四天一充電。而這仙器自從被大哥要去開始,隔天充電那都是最起碼的,而且絕不是隻看仙畫看出來的,由於仙器是讓鄭地虎來傳遞的,他經手時偶爾也擺弄幾下,在仙器內部很多其餘的地方發現了大哥的印記,比如說大哥也拍了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有些極其突兀的圖像得讓他辨認好久——比如一片模糊的綠,鄭地虎想了半天,這才自己試驗出來,大哥是對著葉子不斷的擴大鏡頭……似乎是想拍葉子的內部。
此外,他還在仙器內置的一款叫做‘貪吃蛇’的神奇遊戲裡,發現大哥留下的分數,大哥甚至觸類旁通,自學會了輸入拚音,留名為:泉州鄭天龍是也。和鄭地虎的‘大航海家虎哥’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不過這些大哥是不會承認的就對了,有時候鄭地虎還因為把玩得太過,把充電後的仙器送過去時,電量並未顯示為100%而遭到了警告。自那以後,他就隻在收仙器去充電時,偷著用剩餘的電量玩一會。
“雖說那仙畫也是令人歎為觀止,但也看了數十遍了……”林氏卻是有些遺憾的歎了口氣,“若是能看到你所說的,那種在極大屏幕上播映的仙畫,那就好了……”
這仙畫,連鄭地虎都是聽人說起,自己並未看過呢!鄭地虎一下也就被勾起了心事,歎道,“這要看大哥的了,不過無論如何,大哥當也看得清楚,打,肯定是打不起來的了。”
這一點,十八芝中所有人都是認可的,事實上,十八芝內部也的確麵臨著較大的分歧——不過分歧點也隻是到底是立刻完全答應陸大紅提出的條件,徹底歸順謝六姐,還是試著再講講價錢而已。
打,怎麼打?不說這個夢幻一般的大船,那一艘俘虜十艘的新聞大家都看了,射程比自己的炮遠,射擊精度比自己的炮準,這紅衣小炮成為了海戰中無解的存在,更不說買活軍壓根沒有迷路的危險,隨時便可以駛向深海——他們手裡甚至還有洋流圖!又能分星定緯,這世上所有的船迷路,他們都不會迷路。
打是肯定不打的,生意也是一定要做的,因此十八芝不論是哪一芝,對買活軍的使者都很客氣,鄭地虎甚至不是最巴結的那一芝。但……不論是東瀛人還是西洋人,最多也就是要求十八芝做買辦而已,是不會乾涉他們內部的事務的。要說徹底歸順,這……他們這些老海狼之所以來到雞籠島,不就是不甘於人下嗎……
也因此,雞籠島這裡的態度,多少是有些僵持住了,雖然一個多月的時間,在此時的敏人來看並不是很久,但卻讓見識過了買活軍速度的鄭地虎有幾分心癢難耐了,他沉吟了許久,便對妻子說道,“不如這樣,下午我去要醬,再勸大哥幾句,你看如何?”
鄭地虎和這個新婚妻子,感情一向是很好的,也很肯聽林氏的勸,尤其是從雲縣返回之後,可以說是大力栽培妻子,非常鼓勵她去買活軍那裡上課。林氏覺得丈夫逐日來的變化非常可喜,也讓她說話時仿佛都多了一絲底氣,也不知為何,腦子仿佛因此還更明白了許多,聞言沉吟了一番,便道,“其實,與其去見大哥,倒不如去見陸將軍……”
說著,便對鄭地虎說出了一番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