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信王駐蹕雲縣(四)(1 / 2)

買活 禦井烹香 6561 字 6個月前

“上菜嘍!三位客官小心湯汁!”

伴著一聲清脆的吆喝, 一個熱氣騰騰的亮麵薄鐵盤子被端到了桌上,“蒜蓉牡蠣送到, 各位請慢用!若還要辣椒醬,吩咐一聲便得!”

“小二稍等,”謝向上看了看麵紅耳赤的信王,見他不表反對,便道,“還是來一碟吧。”

“好嘞!辣椒醬加一碟!客人愛吃辣,一會海鮮麵線要不要也加點紅辣椒?”

“也略加一些。”

對話還在繼續, 而撲鼻的蒜香味已經儼然彌漫在屋子裡了, 信王一口氣喝了大半杯果子露, 又喘了幾口大氣, 夾起幾根薯條, 蘸著番茄醬吃了,方才是壓住了那股子辣味, 卻又因此更品出了番茄醬酸甜可口的醇厚滋味, 還有炸薯條那酥脆可口, 脆中帶了軟軟流心的奇異口感。

這位少年自從看海之後, 便一直悶悶不樂,進屋落座以後, 依舊透過玻璃窗眺望窗外的海麵暮色, 一副少年愁思的樣子。直到薯條送來, 方才將注意力轉移, 這會兒已經吃得相當愉快了。“這薯條是怎麼炸的——你們買活軍真是會炮製吃食,尤其是炸物, 做得比宮中要好, 口感更輕盈得多。”

“那是因為油好。”謝向上笑著說, “還因為炸物就吃個熱乎勁,若不能開鍋現炸,炸好了立刻就吃,滋味總是有損的——至於作法,和報紙上寫的一樣,切條清洗,焯水,若是天冷了,放到室外凍透,再回鍋溫油慢炸即可,酥鬆可口,這是我最喜歡的土豆吃法。”

“是比糖漿澆豆泥好吃多了。”信王轉著眼珠子,猶豫不決地望著新上桌的一盆蒜蓉粉絲烤牡蠣,這一盆裡有一半是放了辣椒碎的,另一半則隻是蒜蓉,信王對於辣椒,屬於又不禁辣又愛吃,因為辣椒醬和辣椒碎的風味不同,好容易適應了加辣椒碎的吃法,剛才見到鄰桌還要再加一點辣椒醬去蘸,便又感到好奇,半晌,才以壯士斷腕的勇氣,夾了一枚加辣椒碎的牡蠣,稍微蘸了一點辣椒醬,送入口中仔細品嘗。

“嘩——哇!”

過了一會,他的臉從耳根往上紅了起來,什麼皇家的儀態,完全丟到了腦後,甚至把舌頭吐了出來吹涼氣,猶如小狗兒一般,“快,曹——老曹,果子露,果子露!”

甜滋滋的果子露很快又滿上了,小少年從這一陣辣味裡緩過來,再不敢挑戰,老老實實地吃著沒加辣椒碎的牡蠣,隻偶然蘸取一點醬料,即便如此,也是滿臉的心滿意足,不自覺地眯眯笑了起來:他在宮中,飲食一向是以清淡養生為要,自有數百年來流傳的宮廷菜色,根本不像是外間所想的那樣,五味八珍,隨意取用。固然食材名貴,但味道隻能說過得去,便是得寵宦官的私房菜,也不肯做得很刺激,就怕把腸胃吃出毛病來,對景兒都是把柄和罪過。

若說是鱗介之屬,也因為有保鮮和時節的疑慮,便連大伴的私房菜,也是儘量供給乾貨發物,又或者是鹹魚醃海鮮,譬如說桌子上的這盤青蟹兩做,在宮裡便是很難看到的,哪怕是稻田蟹,也不會這麼做,最多是做成鹹嗆蟹送來。因為怕信王吃了愛,還要討,而活蟹卻不是隨時可有的,奴才不願和主子說理,便索性從源頭上避免麻煩。這裡的所有的海鮮作法,對信王來說都非常的新奇。

醬油水小黃魚,一條一條,齊齊整整,肉厚而且無刺,曹伴伴隻吃了一筷子,眼睛便瞪大了——信王讓他隨便吃,不要拘束,隻三個人,莫作主仆之態,反而叫人看出不對。而曹伴伴顯然因為信王的寬厚感動,他便說起了自己兒時的回憶:這樣的石首魚,也就是手指大小的價格廉宜,一家人一年能吃上一次,熬黃魚貼餅子,便是回味一年的好菜了。

說到這裡,曹伴伴竟有不勝今昔之歎,眼底淚光閃爍,信王也因此有了一絲唏噓,他覺得這般新鮮的做法,風味要勝過黃魚鯗許多,而青蟹兩做,這兩隻青蟹,一隻活蒸,另一隻做了青蟹糯米飯,更是令人垂涎欲滴,如臉龐大小的青蟹,連殼劈開四瓣,用蛋液封邊,火紅的蟹黃一塊塊凸著,一旁簇擁著的糯米飯油光發亮,帶有螃蟹的鮮味,極是美味。

更不必說海蟹肉雖然稍粗,但香味更濃,肉也更加緊實,在信王來看,實在不差稻田蟹多少,更可喜海蟹個頭大,光一個鉗子就能挖出許多肉來,直有大快朵頤之感,此時唯獨的遺憾便是不能飲酒,否則當是多麼風雅儘興的一回事?

至於這烤牡蠣,更不多說了,信王似乎連牡蠣乾都沒吃過,新鮮的牡蠣更是生平從未享受過的異味,這樣連殼烘烤呈上,極是新奇,而蒜蓉粉絲更是點睛之筆,他和曹伴伴都推為最佳,三個人吃這麼一桌子的菜,若是按信王平日裡的膳食來說,菜色未過十樣,算是委屈的了,但以口腹之欲而言,卻是人生中極儘興的一餐,仿佛注定能銘記許久。

再者來說,這樣的用餐氣氛,也是從前完全沒有想到的體驗,暖和的水泥房裡,擺了七八張長桌子,一張桌子約能坐個五六人,條凳打橫了彼此對坐——這還是信王第一次和皇兄以外的人並席用餐,更不說周圍還有許多人也都正坐著吃飯,隨處都可以聽到輕鬆的笑聲,還有彆桌傳來的菜香,叫人不自覺便胃口大開起來。

更讓人難以想象的是,飯店裡甚至還有一桌全是短發女娘,年紀也都不大,彼此正嬌聲嬌氣地討論著學校裡剛進行的考試,其中一個姓葉的女娘,年歲和信王是相當的,似乎剛在學裡考了第一,令眾女娘非常崇敬,倍受讚譽,無不爭相地問她讀書的訣竅。

那葉小娘便笑道,“什麼呀,這有什麼大不了的,不過把課本都背下來罷了,其實算學題我也有好些是不懂的,隻老師的考題並非是每次都新出的,咱們學校門口的‘明理書店’,有這幾年的月考試題本,我便租回家去,全抄了一遍,一邊自己也背下來了。考算學的時候,好多題目都是一個道理,隻是變化了數字而已,便把數字換換,帶入式子一做,不就完了?”

她說得倒是輕鬆,眾女聽了,都鼓噪起來,道,“昭齊,我們實不該來問你,你這個腦子和我們生得是不一樣的。”

那女娘便背著手,仿佛很謙虛地搖頭遜謝,但她束在腦後的頭發,跳動著都顯得得意,又有女娘煩惱道,“唉,都說女娘是擅長算學的,在我身上卻不管用呢,我便是天然地怵算學,怎麼都學不會,一瞧見算學題,腦子裡仿佛就起霧了,好簡單的題,我總是一再地錯。”

“我怕物理。”

“我怕語文呢!算學我倒覺得還好,倒都能考到高分,隻語文叫我寫作文,我實在不會寫,記敘文也罷了,那些叫人議論社會現象,議論道理的議論文,著實太難了,我有什麼論點呢?我什麼論點也沒有,我隻想著每天做完作業了去排隊買炸雞架吃,怎麼的和夥伴們去跳格子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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