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變節太快了!(1 / 2)

買活 禦井烹香 7041 字 5個月前

這……

才來了不到一個月而已……

倒也不是說沒預料到, 有一日會和妻子談到將來的行止,但在葉仲韶想來,怎麼也該是在今年年底, 至少在此處住了四五個月, 看看大家是否都適應, 而夫人、昭齊諸女的放腳成果也得了鞏固, 可以恢複如常之後,方才會和妻子商議未來的動向——若是要回去, 那就要儘早動身了, 至少他要先回去趕秋闈,不然耽擱一科,可就又是三年。

若是不回去呢,那也不能就這樣按部就班地永遠做個教師,少不得要拉上小姨子一起, 為一家人計議個前程出來——這一點, 他倒是理直氣壯的, 沈曼君把他們誆來這裡,總不能儘享好處,把他們這些親戚給拋開不管了罷?

才一個月,這……是不是也太猴急了點, 連一點忠臣良將的麵子都不裝一裝了……

葉仲韶心中雖腹誹, 但他在太太跟前,底氣素來是不足的, 再者,他也並不是十分想回去, 隻是這決定最好不要他來下, 因隻道, “你說這話,那便是不想回去了?”

沈宛君倒也不否認他的話,而是長歎了一口氣,“買活軍這裡的日子,的確比家裡舒服,連娘都說,這裡的確好過冬得多。”

一旦抬出孝道來,葉仲韶便立刻潰不成軍了,再說……這又有什麼可以否認的呢?看看這屋裡,雅潔整肅的白漆水泥磚牆,哪怕是二樓,也一樣敞亮的層高,還有身下這厚厚的棉褥子,隔了棉褥子還能透上來的淡淡熱氣……這是燒的暖炕,一夜不過兩塊蜂窩煤而已,闔家都有熱氣,但凡江南到了深秋,屋內便是陰冷晦暗,可買活軍這裡的水泥屋,一旦燒起炕來,屋裡硬是就比外頭暖和。

母親年老畏寒,孩子們又都還小,皮膚嬌嫩,從前到了冬日,手腳總是難免凍瘡,和紅皮蘿卜似的,惹人憐惜。今年倒好,個個身上都如同火炭一般,既是因為火炕,也是因為穿了買活軍這裡的秋衣褲,比從前的衣服要保暖得多……

衣食住行,處處都是看得出來的好。葉仲韶平時聽妻子和母親閒聊家計,雖然葉家帶來的下人並不多,但此處許多活計,都可以拿去專門的地方做,譬如臟衣,以往一家十口的衣服,若是每日換洗,非得有兩三個婆子專門漿洗不可,彆的事都管不了,到了冬日,那井水刺骨發冷,婆子的手泡在裡頭,看了都叫人不忍。

而在此處,直接送到洗衣房去,那裡有專門的畜力洗衣機,在澡堂換下來的衣服,也是送到洗衣房去,用畜力帶動一個大的攪筒,加了草木灰不斷的攪打,隨後還有脫水機器,那是靠人力,不斷地抽著一個桶外的機簧,使其快速旋轉,把殘水甩出,最後才是人力,將其取出晾曬,遇到皺得厲害的料子,便熨一熨,隨後便可疊好送還,連洗衣帶小縫小補,一身不過是一文錢,收費廉宜至極!

自然了,若是小衣裳,眾人還是自己捎帶著洗一把,冬日裡兩三天洗個澡,換一身秋衣褲,如此一文錢還是能花得起的,外頭的棉襖和毛衣,舍不得這樣洗,棉襖都是穿著罩衫在外頭,隻洗那罩衫,如此,買活軍這裡大多數人都穿耐洗的棉布,而且在家務上花的時間大大減少。這洗衣也隻是一個例子,打水、劈柴,甚至是生火做飯,現在都有人可以代勞。

如打水,每日都有人去車水來,推著車賣水,街頭巷尾那浴室,往往也兼做開水房,因為他那裡的火力總是充足的,在洗澡人少的時候,便賣些開水,彼此便宜,現在甚而浴室外頭還都很時新建個蒸飯房:往常大家燒飯時,做米飯是個不省心的活,這裡大多數人都是做撈飯,先把米飯和水燒開了,再瀝乾放到竹篾做的屜子裡去蒸,下頭的米湯盛出來,打一個蛋,調些白糖,現成的就是飯後的一味甜湯,這是因為若在鍋裡和水燜熟,很容易掌握不了火候,如此,便不容易把米飯燒焦。

不過,即便是做撈飯,一樣要占用一個大鍋做飯,還要看著火候,如今又時新一種做法,便是各家都買了有馬口鐵做的飯盒,這飯盒是不怕高溫的,可以火燒,也可以直接拿去蒸飯,那蒸飯房便因此來了生意,反正也是借了浴房空閒的火力,收費很廉宜,五個飯盒收一文錢,你把做了記號的飯盒拿去,他便幫你送到蒸飯房一層層的架子裡去,到了時間,你來拿走去吃,熱騰騰的,裡頭的飯燜得恰到好處,反正總是不會焦的。

這生意是隨馬口鐵飯盒一起時興起來的,幾乎刹那間便風靡全縣,街邊上鋪子裡的夥計掌櫃,都合夥把飯拿來蒸,有時候飯盒裡臥半根香腸,有時候臥一個灑了肉燥的雞蛋,一起蒸熟了,打開就是極好的午飯,既不用在街上吃貴價的飯食,也不用家裡的親眷剛下工就急匆匆奔回家做飯送飯,實在是最合適不過——總之,在買活軍這裡,做工的人是很舒服的,有許許多多的服務,又方便又廉宜,使他們的生活,比在外頭做一樣的活計還要輕鬆得多。

這樣的日子,如何能說是不好過呢?即便是葉仲韶也承認,這裡的百姓,日子要比外頭過得更好,而哪怕是他們這樣的仕宦人家,拋開了收入不說,日子也是順心的。

便是把收入計算在內,也不是沒得比較——地租固然是有,但是不穩定的,天候不好就要減免佃租,差的時候,一年不過百把兩銀子,這便是所有的收入,而支出則極多,考學是個很重要的開銷,也很貴。而在此處,收入的來源很多樣,他們一家現在是四個人做活,三年後,蕙綢也可以去做老師了,還有雲期等四子,不過五六年,都將逐漸長成,所有子女的教學開銷,在這裡是不必列入預算的,如此算下來,家用其實比在老家,可能還更寬綽些,妻子所說,‘買活軍這裡的確比家裡舒服’,大約也蘊含了這些考慮。

葉家論家計,不如沈家,葉仲韶多年來讀書趕考,遇到天候不好的年份,便是花用妻子的嫁妝,他本人對此其實耿耿於懷,十分過意不去,隻是苦無其餘辦法,因此提到這家計的事情,便格外氣虛,隻道,“舒服是舒服,隻是……若就這樣不回去了,該如何對若思交代?書信往來,未曾間斷,當時說的是數月即返,這親事若不能成,兩家人幾代的交情,隻怕都要毀於一旦。再者,舉業何如?讀了十幾年的書,難道便這樣全放棄了不成?”

這都是現成擺著的問題,妻子顯然也有過考慮,聞言,立刻回答,“昭齊今年才隻十三而已,至少還有三四年的時間,我等一向滯留不歸,難道袁家還不明其中意思嗎?這是一,二來,買活軍已取福建,你也聽曼君說了,又自己眼見,雲縣上下,法度森然,令行禁止,哪有半點亂相?吃下福建,絲毫不覺勉強,其將來必定不止於此。”

“說不定三年後,買活軍已取江南矣!到時,又哪還有什麼回鄉的計較?你我無非隻能低價變賣田產,再回頭來考這裡的班學,與如今又有何異?”

這是有道理的,葉仲韶其實也在反複思量,自然,若是要鑽牛角尖的話,哪怕買活軍取了江南,他們也可以誓與其周旋到底,不過葉仲韶至少有清醒的認識,他知道自己是做不成這種事的,說實話也不想摻和到兵事之中去,因此擺在眼前的就是兩個結果,第一,等買活軍來占領家鄉,賣地讀書;第二,背井離鄉,逃到買活軍暫沒有占領的地方去,設法安身。

現在留在雲縣,也是背井離鄉,將來逃到外地,也是背井離鄉,那自然還不如留在繁榮且安全的雲縣,葉仲韶幾乎已有七成被說服了,至於舉業,妻子的口吻很輕蔑,“再說到秋闈,便是這科考中了,取了進士,放了外任,又如何?如今做官,要麼貪死,要麼窮死,以你的性子,貪汙受賄做不出來,我也不願你做,那這官也當不出什麼結果,多是錢也賺不到,官也升不上去,黯然返鄉,不過多個官身,對祖宗、族人有個交代,不至於跌了門第罷了。那樣的官,我料你也不愛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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