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變節太快了!(2 / 2)

買活 禦井烹香 7041 字 6個月前

葉仲韶照舊是無法反駁,因為妻子完全沒有誇大,此時敏朝的官就是如此當的,想要升官,憑你有千般救國的壯誌,也得備了銀兩打點,想了諂詞逢迎上官,這二者都並非葉仲韶所能為,事實上,他從前考科舉,隻是因為他除了考科舉之外實在沒有第二條路可走,葉、沈兩家的聲譽自不允許他去做生意,他也全然不會做生意,若說開私塾、開印書坊,則全然墜入俗流,便從此不配和親朋往來,這些事隻能是考中科考之後,有了功名護身,才能作為風雅副業被人接受。若說他向往做官,那也實在是沒有的。

真要說的話,他倒是想在買活軍這裡做吏目……這裡什麼事都很講究規矩,更重要的是,官府也在積極地維護規矩,固然,不是十全十美,也經常能見到不平之事,譬如小吏索賄,又譬如鄰裡爭鬥口角,至於生意上的糾紛,也是無日無之,但索賄的小吏,往往很快便被奪職法辦,而鄰裡的口角,最後也往往是依理而結,並非是雙方各自尋找靠山,如此收科。葉仲韶很喜歡這樣公事公辦的氛圍,他覺得他是很擅長公事公辦的,也很向往這種丁是丁、卯是卯的氛圍,在這種氛圍下辦事,一定是一件讓人舒服的事情。

“那……難道真把祖田都變賣了不成?”他又有些躊躇了,雖然田以往也沒有少賣,但一起全賣掉,影響還是很大的,而且在族人中會留下很差的名聲,這也等於是完全不給自己留後路了。

“不想賣的話,不賣也可以,便將佃租暫存著,橫豎這幾年買活軍應當還不會立刻用兵江南,時間還算寬綽。”

“但不賣的話,難道一向賃房住嗎?”妻子善解人意,葉仲韶反而又有些不願了,他覺得妻子少了些決斷,這時候就該推他一把,“若賣了田,也能有個近千兩,足夠在雲縣買下兩間這樣的院子,一間自住,一間出租,倒也能有些出息,足以貼補家用了。”

“二哥,倉促之間,你倒是思量得清楚。”

妻子幽幽的話聲,便立刻讓葉仲韶的臉紅了起來,他知道自己的心思,已被妻子看破,便索性也不再隱藏,而是直接說起了自己心中的安排,“我是這樣想,既然要在這裡落腳,總不能一輩子就當個□□吧?便是將來能教高等班,一個月不過也隻有2100,不過是吃不飽餓不死,還是要考吏目,才是正途,即便我們不考,孩子們在買活軍治下長大,他們去考,總是名正言順,不會招來什麼非議吧?”

“若是要考吏目,那就一定要計較政審分,這政審分,若是來得晚,那便是把家裡的田地保留著,等買活軍占了江南之後,配合著低價贖買,按現在的規矩是能積攢一些的,如此再等三年,等江南不再是新占之地了,我們的分大概便能加到滿分,隻那時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你我大約是不中用了,隻能用在孩子身上。”

“若是想彆的法子來積攢政審分,那便可以把田賣了,在此處買兩間院子,自住一套、出租一套,那一套若是將來有其餘親人投靠,也可以用做待客,十分便宜,你道如何?”

“彆的法子來攢政審分……”妻子倒不反對他的說法,隻是輕聲說,“彆的法子,什麼法子呢?”

葉仲韶麵上發燒,好在這是夫妻枕上私語,燈也吹了,看不見彼此的臉色,他咬牙豁出去般說,“難道就許她沈曼君找替身,不許我找不成?我葉仲韶也有幾個朋友,老馮、老袁——他家若是來了,也不怕親事為難——姚兄、戴兄,還有你娘家那些兄弟,難道都給了曼君嗎?好歹也分我們幾個!她已有了工作,也不需要政審分,我們想考吏目的卻離不得它!”

沈宛君噗嗤一笑,擰了丈夫一下,道,“好哇!你的如意算盤,原來早撥得滴嗒響了!”

葉仲韶唯恐妻子又把分數全讓給小姨子,一下翻身坐起道,“可一不可再,這次你若還都讓她,我可真惱了!”

沈宛君被逗得俯枕笑個不停,且喜水泥房堅固隔音,不至於被子女聽去,因道,“知道啦,相公,彆念叨了,這次可不會讓她——但若君庸想要出仕,你還好意思和他搶不成?依我看,你倒是給老馮寫信是正經,他久已絕了出仕之念,又最是留心出版的一個人,你寫信去,他必來的。”

葉仲韶也是精神一振,坐著便盤算起來,“我也料他必來!”——沈宛君拉了他一下,嗔道,“躺好,熱氣全跑光了!”

他這才重新倒了下來,又有些犯愁,“隻他來了,能做什麼呢?總不能也做教師吧?那便不如留在家裡寫話本了,你也知道,老馮寫這個話本,收入頗豐,若這裡沒有更好的前程,倒是不好叫他來的。”

“他為何不到這裡來?”沈宛君奇道,“他在吳江,一本話本子不過得了第一版的那麼幾百兩銀子,而且我們來之前,《喻世明言》那幾卷已經賣得不太好了,書商逼他寫如《蜀山劍俠傳》那樣的本子,老馮正為此事煩惱,他不很該來這裡看看,取取經,寫一寫雲縣故事麼?”

“再者,二哥,你想過沒有,曼君已經說過,謝六姐要我們這些人來,便是取中了我們文藝風流,終究還是要發揮我們在文學上的長處,才有出路。”沈宛君又道,“隻《買活周報》處,現有了曼君在做事,我料定在那個采風使張宗子,他們嘉興一帶的才女過來以前,謝六姐未必會再招一個吳江人做編輯。因此,我們這幾年間,還是要先自尋一門事情做起來才好。”

妻子見事明白之處,葉仲韶實在是很歎服的,他心裡原本也以為妻子應該設法去報紙裡做事,他本人速乏捷才,而且還存了萬一的科舉之念,倒是並不指望這份工作。此時聽妻子道破,方才知道自己想得差了,果然如此喉舌之處,自然也要儘量講究製衡,也不由得在黑暗中連連點頭,道,“你說得有理——是想拉了老馮來開書社?這裡的合金活字倒是的確很適合印書!”

“書社,那都是其次的事了,現在不必做,在此時是不容易見功的。”沈宛君胸有成竹,侃侃道,“二哥你也不必老懷恨曼君,她是早把路都給我們想好了——如今買活軍正缺時新的戲演!二哥,難道你忘了我們沈家的老本行嗎?”

“啊!”葉仲韶這才恍然大悟,大叫了一聲,“是呀,是呀!寫戲,這不正是我們最在行的事嗎?!”

他平素雅好戲劇,和沈宛君也是情投意合、琴瑟和鳴,一旦說要寫戲,立刻精神抖擻,仿佛對將來都多了幾許盼望——最關鍵此事從前隻是雅好,如今卻能派上用場,便更是兩倍的開心。而一旦起了這個念頭,便立刻急不可待,下床要點燈給老馮馮猶龍寫信,“不能再等了!那個卓珂月,到此地已經非止一日,必然是張宗子叫來的,他們肯定也是要寫戲!不可讓他們趕在了頭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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