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這群人家必定在府衙中痛陳厲害,獻上好處打點關節,而明日早上,王家若是選擇暗中打聽盤問這兩個走失女娘的去處,又或者是請管家到府衙中說項……聽說姑蘇知府從前是已過世王老太爺家的門生,以他們的政治地位和政治資源,府衙收到請托,將勢必有所反應。還要再加水師將軍家的下人,從姑蘇去鬆江,快馬半日的光景,現在將軍家的信使應該也快入城了……
“要不要乘夜把人送到私港去?”
能意識到現在局勢的人不止吳老八,小耳朵、小楚,在簽完今日的文書後,也在議論著這幾日的一些征兆。“水門碼頭畢竟是在城裡,行動並不方便,或許以後采取轉運的方式比較好,每日湊人走陸路送去太倉,到了那裡就不必擔心什麼了,完全是我們的地盤,按如今這個航運量,總是有貨船停在港口裝貨裝水的。”
如今太倉到姑蘇城區水門碼頭這裡,是沒有能過大船的河流的,海船要麼由挑夫運貨,要麼就是把貨物轉運到小的搖舟中一點點運來水門碼頭,但小搖舟的保密性很差,上下船也是問題,一艘小舟最多乘坐四五個女娘,也就是說動輒便是十幾艘船,上下船還要人來回背負,不如馬車好些,至少上下車比上下船要方便。而且水門碼頭這裡,夜裡船多,花船有時要開到後半夜,比較不好行船,因此小耳朵認為,由馬車夜裡運人較好。
而小楚則說,“在路上被襲擊怎麼辦?折骨纏的女娘行動能力是接近於無的,我的看法是不能做過多的中轉,尤其是過長的陸路中轉,那就等於是你完全放棄機動性了。”
小楚是買活軍的女兵,被派來執行任務,看問題的角度有時和鹽販子不同,小耳朵被說得啞口無言,想了一會也道,“也是,轉運瞞不過人,那麼幾十裡的路,他們大可隨意埋伏,隻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那這麼看,還是得堅持咱們原本的思路,從水門碼頭上船,直接走錢塘江去衢縣。”
每次往回帶人,路線論證都是無聊又瑣碎的工作,但正是這些細節能幫助臃腫的隊伍最大限度地避開風險——不過,大部分時候大家隻能在這個危險或那個危險中進行選擇,譬如此刻,選擇走內河水路,便等於是選擇了麵對城防營、蘇鬆水師和架勢人家的私兵、鄉紳大戶的佃戶們帶來的軍事壓力。
“必須一次性把他們打痛!”吳老八下了結論,“讓他們以後再不敢沾手礙事——乘著事情剛有變化,便做出個規矩來隻要是進了我們買活軍的大門,便等於是生死兩斷,不能再來找麻煩!若不然,開始做成了彆的規矩,譬如走陸路去太倉轉運,接受時不時被埋伏奪回一些女娘的可能……那日後要改,人心上會更困難,而我們這條線的折損率或許就會更高。”
這是大家都不願看到的,因為買活軍會比較幾條線的數據,即便姑蘇這裡的折骨纏女娘較多,姑蘇的私鹽隊也不想用這個來做借口,為自己糟糕的表現辯解。小楚咬著下唇說,“那就是要打了——但這個,可能不太好打。”
“不太好打也要想辦法打一打。”
結論已取得共識,接下來就是想辦法了。吳老八先問,“我們現在還有多少人?多少是見過血的兵丁?”
“如今上下裡外五十多人,二十多見過血,都是去過泉州戰場的。”
“多少火銃?”
“火銃按人配發的,私港那裡有炮。”
“城防營多少人?”
“二百多人,水師如今駐紮在太倉那裡的是千餘人,餘下的都在鬆江,共三千多人。若真動用水軍,那是我們不能應付的。”
小楚客觀地評價,“此外還要算上架勢人家豢養的那些打手,這些人要把他們打痛了,否則我們的人外出被逮著敲悶棍也是防不勝防。”
人手的對比就是如此懸殊,五十對數千,這也是為何買活軍從前不收有問題的人口——這就是後果。吳老八點了點頭,並不做出慌張的模樣來——這些都是此前想得到的事情,既然準備做,那就自然是已有了應對這些的基本思路,否則,六姐的召集令又和敏朝衙門那些老生常談的所謂政令有什麼不同?
“可以試著打一打。”
他說,而小耳朵、小楚都沒有反對的意思,來姑蘇城這裡的鹽販子幾乎都是身經百戰,刀架在脖子上的經曆都有,眼前的局勢不足以讓他們緊張。
“采用什麼策略?”
吳老八笑了笑,他突然誇獎起王瓊華來,“並山園王家的那個小姑娘,思維的確很敏捷——到底是官宦人家的小姐。”
“你們看,她用的策略,不就很有效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