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紙老虎(2 / 2)

買活 禦井烹香 8964 字 5個月前

“咱們這兩教如今都禮拜六姐,居然還有教眾敢來鬨事的……”也有人在屋內細聲說,“香主若是知道了,定然勃然大怒……”

見眾人都看了過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我乾娘便是香主,我是托了她老人家的憐惜,被送到這裡來的,我家裡父母都染病去世,族親圖謀家產,害死我兄弟,強要給我們過繼,若不是乾娘憐惜,我也沒有命的。”

這女娘之中,還真是五湖四海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如王瓊華這樣的官家女孩兒,聽她說法,還不覺得什麼,翩翩一聽,心中卻是敲起警鐘:乾娘是香主,這戶人家也不簡單,怕是原本就吃的是江湖飯,這女孩兒怕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需要小心些。

且不說屋內女娘們如何看熱鬨,隻說屋外,那鼓噪百姓,被吳隊長幾句話便逐走了小半,餘下的大半百姓,有不少還在呼喊,一麵叫,‘大老爺,求你把我家妮兒還來’,一麵又向院內呼喊,‘妮兒!小囡!爹錯了,娘錯了,快出來跟我們回去’,聲嘶力竭、麵紅耳赤,瞧著其情可憫。

一時又有些衣著體麵的管家輩,在這裡做張做致地勸說,還有那盔甲齊全的城防營在一旁做詢問狀,好一出角色齊全的好戲,隻買活軍並不配合,還沒等體麵人上前交涉,隻聽得眾人齊齊驚呼,彼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指著對方臉上、衣服上驟然出現的紅色光點驚叫了起來。

這一下,可不止百姓中藏著的白蓮教信徒了,百姓、兵丁、管家們一概都是驚慌失措,在院子外沿河那窄窄的街上不住後退,撲通聲中立刻就有人掉進河裡去,而遠處那些看熱鬨的百姓們便更伸長了脖子來看熱鬨,隻看不到他們是為了什麼慌成這樣,便是屋內女子也都嚇得捂嘴低聲驚呼不迭,全然不知這又是買活軍的什麼神仙手段。

屋內眾女子這一驚呼不要緊,立刻便成了遞出去的把柄,有個衣衫也還體麵的富戶,原是跌坐地上,此時聽到驚呼之聲,精神大振,忙起身磕頭叫道,“可是夫人在內?夫人也,快回去罷!小少爺在家日夜啼哭,隻盼著你呢!兒離娘苦,哪有這麼狠心的娘喲——”

民間習俗,是有哭罵、哭唱一說的,雖然多為女子宣泄心中悲痛之舉,但這富戶似乎也大有效仿的意思,隻是還未發揮,便被吳隊長身後一個兵丁,上前幾步,手裡連連打圈兒晃動,將那紅點對準他的眼皮子,嚇得往後直退,一邊嚎哭一邊奔走。跑遠了幾步,回身要說話,見那紅點跟來,便又嚇得大哭,這下是真奔走得遠了,看來是放棄了前來鬨事,捉回逃妻的想法。

他這一走,仿佛開了個頭,餘下的百姓或是怕得精神幾乎崩潰,飛奔離去,或是屁滾尿流,蹭的渾身泥湯,溜著牆邊往外站,靠牆來躲那莫名的紅點,總之是徹底失了聲勢,屋內眾女再沒想到此事會如此發展,有些人已從震驚中冷靜下來,禁不住捂嘴取笑這些百姓不堪的樣子,但也有人怕得心頭狂跳,不敢再看,但倒也不想回屋,依舊仔細地聽著院子裡的動靜。

可以說,由於這兩個仙器的出現,姑蘇一眾勢力的計劃全然被打亂,原本塞得水泄不通的小院門口,此時已經空出了好大一片地,露出了前往碼頭的通道,餘下的人頭還沒有隔了護城河,城外人家的後窗裡探出來看熱鬨的多——甚至還有人從那後窗裡拈了三株香來拜這水泥小院,也是讓人不免大發一笑。

而那閶門橋上站著的兵丁,此時也沒有那樣遊刃有餘了,為首的統領便入了兩難之地:要走,對上交代不了,要過去,一來已失了不少周旋地步,二來他也怕被那紅點指著——誰知道那是什麼意思,過後會不會突然流血暴斃?

正是尷尬時,吳隊長卻偏偏又舉起手裡那個銀白色的喇叭,用了仙術將聲音變得極大,轟隆隆地喝道,“喂,兀那漢子!去給你們衙門帶話,讓你們衙門裡,說得上話的官兒,給我滾過來!”

“一大清早,是怎地意思,今日必須有人過來,給我在這裡交代清楚!和議才立,這就不想過好日子,我買活軍便要行文京城,好生地問一問了,說好的互不乾涉,友好通商,怎麼還沒有一個月,便來尋釁,這生意,是不想做了麼?”

在眾人驚呼聲中,屋內這些女子,看著吳隊長的眼神,不覺都逐漸變得仰慕起來——吳隊長甚而還沒有小楚高,可這一番話,這一番話,實在是……

爽快雖然形象,但還不足夠!隻覺得這番話,這番做派,不但叫這些女子們的底氣逐漸越發地足了,仿佛大冷天喝了一杯熱茶似的,打從心底地感到熨帖,感到解氣。

這就是有靠山的說話麼?

叫人忒地爽快!

橋上的首領,已經喚了個傳令兵來低語,自己堆出笑容,向買活軍這裡快步走來,但吳隊長的話還沒有說完那。他根本理也不理那首領,斷然道,“你這樣的走狗,便不必過來獻媚了,若是半個時辰內,還沒個能主事的來說明乾係,今日之事,便將會立刻透過傳音法螺稟報六姐——我看你們姑蘇城是頭皮癢,也想嘗嘗被我們買活軍的紅衣小炮轟爛城門的滋味了,是麼?”

“關門,進屋!等人來了再叫我!”

他將手一揮,驟然轉身,大步走進堂屋,隻聽得‘碰’的一聲從走廊中傳來,大門已經關攏。而眾女子有好幾個不覺已站起身來,隔著玻璃窗望著那統領尷尬至極五味雜陳的表情,彼此對視著久久不能回神——

好……好……好囂張啊!

她們完全沉浸在這份不可置信中了——就這麼一院子的兵丁而已,不過數十人而已,對著統管姑蘇城的城防營——竟也能這樣飛揚跋扈、頤指氣使?

這也太荒唐了吧?!強弱之勢,怎麼和原本預估的全不一樣啊!

但……但……但好爽快呀!

好解氣呀!

“我們……我們還擔心什麼啊?”不知是誰喃喃地問,“說來可笑……諸位姐姐,我們還怕什麼啊?”

是啊,滿屋子女娘這才彼此不斷地互相交換著眼神,露出了那啼笑皆非卻又不可置信、喜出望外的自嘲笑容來——還在害怕什麼啊?都到了買活軍這裡,還在害怕什麼呢?

為什麼還要蹲著、跪著,偷偷地看著外頭?她們可以站起來,可以大大方方地望著外頭那無能為力的‘走狗’——她們如今有了新靠山,她們是六姐的活死人了。

一個接一個的,女孩子們慢慢站了起來,她們的身影,一個個出現在玻璃窗後頭,矮小的,瘦弱的,蹣跚的,搖晃的,但她們擁有了前所未有的底氣。

她們的眼神在屋內發著光,幽幽地凝視著院子外的兵丁們、百姓們、管家們,像是一群野獸在望著流著血的,虛弱而又可笑的敵人。發出了無言而又囂張,簡直和吳隊長如出一轍的挑釁。

我們就在這裡,來抓我們呀。

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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