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張天如出頭了!(1 / 2)

買活 禦井烹香 6508 字 5個月前

《雲縣和議》, 對買活軍的影響或許還需要時日才能分辨得出,但在敏朝的政治中,卻的確有極為深遠的影響。以武叔卿所見, 這份和議的確給予了買活軍她們需要的政治身份,國朝也讓渡了極大的正統,甚至可以說是將國祚與買活軍分享了——

彆的不說,便是在和議中關於政權的表示,完全采用了買活軍的理論, 這在於一些學者來說, 無異於是喪權辱國,民間的報紙可是一視同仁, 罵買活軍也罵昏君:這報紙後頭肯定不乏禦史的影子,這些瘋狗除了閹黨現在不敢罵, 天下間就沒有他們不敢罵的東西!

但, 這份和議在輿論上,也並非是隻有買活軍得了好處, 由於朝廷現在已經承認了買活軍的存在,居住在兩京的文學之士,便可以公然地承認他們對於買活軍的文字是有接觸的, 在此之前, 敏朝的學子們倘若公然撰文討論買活軍的理論, 以及周報上刊載的新聞,往大了說,治個‘裡通外敵’之罪,那是沒有一點問題的, 往小了說, ‘收藏禁毀文字’這也是個犯忌諱的罪, 可以輕易地斷絕一個人的科舉前程,因此,學子們會看,會談論,但絕不會撰寫文章進行反駁,這也等於是堵住了敏朝文人的火力。

《雲縣和議》,便是把這部分壓抑已久的力量,完全地釋放出來了,再加上兩京印刷業本就發達,隻是礙於朝中風雲詭譎,閹黨又反感報紙,一直未有仿製報紙出現。和議一成,一夕之間,民間便出現了四五種不定時刊發的活字小報,雖然印刷粗劣,紙張單薄,排版也十分簡陋,介於揭帖和報紙之間,但這畢竟也是敏朝這裡所擁有最接近報紙的東西。

如此一來,雙方一拍即合,小報的出現,恰好吻合了文人們旺盛的表達欲,而小報也恰好需要大量文章來填充版麵。不過是一兩個月的光景,兩京便發了幾十期報紙,而其中許多文章都在攻訐《買活周報》以及《政治與社會》上的奇談怪論,這種對於買活軍的攻擊欲,甚至勝過了西林黨對於閹黨的痛恨。

——或者也是因為這幾年來,朝政實在是複雜嚴峻到了連西林黨都沒有自信處置的地步,總之,現在的小報還是呈現出讓朝廷舒心的態勢:居然沒有怎麼議論朝政,而是集中火力駁斥謝六姐的歪理邪說,大有朝野一心,抵禦外敵的味道。這也可見得買活軍是多不得人心了,甚至就連已辭官歸鄉的諸多大儒,都一反平日的低調,紛紛往金陵報紙投稿,各抒己見,從各個角度攻訐所謂的剝削論。

當然,在武叔卿來看,此事還反應了一個令人心驚的事實,那便是買活軍的學說流傳之廣,是遠超他所預料的,且不說現在天下人都在爭購的《買活周報》合訂本了,便連《政治與社會》,認真研讀過的學子也有許多,雖然如今呈現的態度,似乎是普遍的反感,但其實,天下讀書人何其之多?總有些人會被籠絡了過去,以買活軍那處繁花似錦的態勢,或許這樣的人還有不少呢。

文壇之上,素來是眾說紛紜,如此眾口一詞駁斥一家的場麵,是難以見到的,按宋一衷說起,兩京的報紙,各有側重,如京城的報紙,多是禦史投稿,便有官氣,何謂官氣?那便是在細處做文章,譬如有文章大罵謝六姐抹黑三代之治:三代之語,始於春秋,見於《史記》,那都是先賢遺珠,字字擲地有聲,哪裡是你謝六姐隨便說幾句話便可否決的?若說你有憑證還好,你什麼憑證都沒有,《尚書》古文、今文之爭,尚且還有典籍佐證,你謝六姐是打算就靠幾句話,便把三代定為所謂的奴隸社會,存在著普遍剝削,又有什麼人均壽命偏短的結論了?

這一派大約可以分為‘證據呢?’派,所言確然是十分有理的。不過武叔卿看了不以為然,因為謝六姐來自仙界,這眼下已經是公然的認識了,雖然她本人予以否認,但毫無疑問她是可以前知的——前知,一向是仙人的特征,而且謝六姐也說中了氣候會一直偏冷,‘小冰河時期’這一點。誰知道這文章傳開去之後,買活軍會不會圈出一塊三代遺址來供人發掘?要知道自從《政治與社會》中提到了一句甲骨文,又解釋了來由,如今中原一帶的龍骨價格便翻了幾倍,就這樣還是供不應求,海內的方家都在求購龍骨,要作為三代的遺跡而珍藏呢!

這可都是瞎編不出來的東西!有沒有說謊,其實是很好分辨的。這‘證據’派與其說是質疑,不如說是激將,似乎是想看買活軍拿出更多新的史料。不過買活軍目前對這一派是置之不理的,其在士林中也沒有激起很大的聲勢。

第二派,主要質疑的則是買活軍剝削理論在邏輯上的缺失,這一派以學子為多,在金陵也有不少聲音和京中報紙呼應,主要特征有二,一,許多是采用白話文在說理,第二,在文中多是引用‘邏輯’這個新詞兒,認為買活軍的理論邏輯僵硬,這種對新事物的接受和學習能力,自然是非年輕人莫屬,而且他們為自己辯護的心情,也是很了然的——能夠在兩京讀書的小年輕,家境都不會差,他們很急於通過反對關於剝削的理論,論證出自己生下來就有吃有穿,不事生產也吃喝不愁錦衣玉食的生活,是來源得很正當的。

‘邏輯呢’派,主要的論點在於買活軍剝削理論,似乎限於追求絕對的公平,譬如均田製,均田製的消失其實就是因為人有良惡愚閒,總有人日子過不下去,也總有人行有餘力,可以耕種更多的土地,若說上古之時,也就是所謂的原始社會,並無剝削,那麼一開始是誰占有了更多的生產資料?

自然是有能力的人,這是一個很自然的過程,在道德上是擁有正當性的,如果要否定這種正當,優秀的人、勤勞的人也無法得到更多的生產資料,所有人都是吃飽喝足便安然高臥,那麼人獸之間又有什麼差彆?買活軍的教材上自己寫著,私有製的產生,從原始社會到奴隸社會是一種進步,這種進步又體現在哪裡?

到底是年輕人,學東西是快,如宋一衷和武叔卿這樣的陳年進士,看《政治與社會》時都是極用心的,自忖是看懂了一點,但還不能如年輕人一般,利用書中的言論來反對書中的體係。‘邏輯呢’派也有一兩篇文章入選《買活周報》,但在敏朝士林間的反響也不是最高,因為有一些士子對《政治和社會》就無法完全看懂,所以也無法看懂基於書中理論的反對文章。

真正反響最高的文章,便是武叔卿看到的《論青賊失意非正》,這篇文當時武叔卿看到便覺得文采飛揚,如含芳啜玉,令人回味無窮,聽宋一衷說來,先是發表在金陵報紙上,便引起轟動,後又被飛馬送進京城,立刻為這篇文章印刷特刊,在京城士林中也是讚者如雲,這不但因為其是以文言寫就,用詞典雅,還因為作者是如今心學的宗師大儒劉起東!

連劉老都出山駁辯買活軍了!

此事在士林之中,是足以掀起一點動靜的,因此時在朝野中公認最有名望,學問最深的心學門人便是劉起東了,劉老的學說,在江南一帶影響很大,許多進士都曾就學於劉老處,雖然不是座師、門生的關係,權勢也遠遠不如西林黨中還在閣的幾位,但論到學問,出手最有動靜的自然還是劉老。其‘慎獨’、‘誠意’說,都是兩京江南學子耳熟能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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