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這裡用的煤,是本地開采,本來價格就不貴,不過是7、8文一斤而已,而且本地采暖用煤的需求很低,可以想見,至少幾年內不會漲價,所以,這蒸汽拖拉機運轉起來的花費,遠遠比你們想得還要便宜得多呢!”
這樣算的話,一天三十多兩銀子,那真不能算是貴的,關鍵是省事啊,從官府的角度來說,這東西不喊累,不鬨事,不像是兩百個農戶來乾活,得防著他們偷懶、鬥毆,還要安排他們吃飯、住宿,這些因素都是機器完全不必去考慮的事情。
便是第一次接觸到這樣的機器,這也是眾人都可以立刻想到的道理,他們看著蒸汽拖拉機的眼神也變得不同了,魏豐不由惋惜道,“為何不能做得小一些呢!這東西現在在我們福建道可是不太合用!”
“是啊,若是能做到牛犢大小,那麼在一些緩坡山地也就可以用得到了,”那檢修工還是樂嗬嗬的,“這就正需要你們這些專門學校的學生一起來努力啊。把機械的精度提上去,密封性提上去,減少它趴窩的次數——小同學們,要加油啊!”
“這就是咱們買活軍的機械大拿,我們機械專門學校的楚校長!”一路來接人的乾事便不失時機地介紹了起來,“楚校長,這批學生還比較機靈,也夠接地氣吧?可是選了一批好苗子過來!”
“不錯,不錯!”戴著鬥笠,滿麵皺紋的楚校長笑嗬嗬地點了點頭,“小姑娘,你叫什麼,你是來上什麼學校的?農學還是機械?”
得知黃小鳳是學機械的,他滿意地點了點頭,“你的數學思維很強,是個學機械的好苗子!”
黃小鳳便立刻成為了眾人眼神的焦點,很多人都不無妒忌:還沒入學,就被校長另眼相看,至少就比同學們多走了幾步。但黃小鳳自己卻有些心虛,她自覺自己的數學思維似乎無法和眼前這山一樣的大機器聯係在一起,這東西在她看來,雖然神奇得讓人驚歎,但卻也簡直有幾分不可名狀的恐懼。
她真的能駕馭、修理甚至於說是鑄造出這樣的機器嗎?
黃小鳳不禁有幾分自我懷疑了起來,這份心虛似乎是顯露在了麵上,楚校長便笑著說,“不要怕!你現在覺得這東西很複雜,那隻是看上去而已,一旦學進去了,那就簡單得多了。六姐都說了,女子擅長算學、擅長機械,既然是天生就會的東西,你們上手肯定很快。”
既然是六姐說的,那就是金口玉言,還能有假嗎?有些騷動的女學生們很快就安靜了下來,相信從茫然到上手的轉變,很快就會到來。男生則多少有些豔羨和不甘——這是六姐說的,他們不敢反駁,但實際上他們暗自也是不服氣的,這東西看著似乎並沒有掛個性彆的標牌在上麵,憑什麼就說女生更擅長呢?再說,楚校長不就是男的嗎?
不過,彆說神明了,哪怕就是皇帝……誰敢和皇帝頂嘴?皇帝說什麼那自然就是什麼,因此這不服也隻能壓在心底,等著用成績來說話了。乾事把學生們帶到了學校裡,很快他們就驚喜地叫了起來——太好了,原來水泥房已經建好了!
長條形的建築在闊大的土地上一條一條地排著,都是一層的小樓,做了高高的尖頂,這很重要,尖頂方便排水,而且高頂比較通風,大家已意識到這裡天氣很熱,如果做平頂的房子,到晚上可能熱得睡不著覺,得到屋頂去睡。
房間不算太大,兩張床相對地擺著,屋角放了兩個櫃子,還有一扇屏風,屏風後是一個臉盆架子,廁所在屋外下風處,男女是完全分開的,而且女宿舍的數量要比男宿舍多一些,牆麵上的白漆顯然是新刷的,還有一股味兒沒散開。乾事笑著說,“沒想到居然修好了!大家要感謝新泉縣衙門,也要感謝我們於教諭,他是真會奔走,為大家謀福利,也是衙門重視教育,厚待我們學生。”
大家趕忙都很誠心地將於教諭頌揚了一番,便忙著分宿舍、領被褥、領教材,又要到縣裡去買些雜物,雖然大家都吃食堂,但總不能連個菜盆也沒有,有些人行李備得不齊全,還要買晾衣繩,大家又要合夥買竹竿,樹在宿舍樓前麵用來係繩子。很多勤快的姑娘已經把臟衣服理出來,準備一會就要洗洗涮涮了。
一個宿舍的還要合夥去買木盆——洗衣服洗澡用的,買馬口鐵做的尿盆,這個是晚上用的,因為晚上去茅廁是很危險的事情,如果栽到茅坑裡真可能會淹死,一般解小手就在尿盆裡了,有時候晚上還會特意少吃一些,就是為了避免出門解大手的折騰。
要置辦一個家,得買的東西很多,黃小鳳臨行前,是由母親口述,父親寫了一張單子出來,她對著單子一項項地去勾,在縣裡走了多半個時辰才置辦完,好在這時候物價便宜,雞籠島這裡賣的這些東西,居然比父母列的那張單子上參考的價格還要更低一些,質量看著也不太差,黃小鳳便隻略略講了講價,很快便買了一挑的東西,主要是木盆很沉重,便又大家一起湊錢,雇了一輛車,由一個人先送回宿舍裡去,餘下的人再四處逛逛。
機械專門學校在新泉縣郊外,去城裡大約是一炷香的腳程,在黃小鳳來看,新泉縣裡,除了屋子都是新的以外,繁華處其實不差三元縣多少,道路寬闊平直,全都是用水泥澆的,一些小路也是壓得很實的黃土,並沒有在馬車上時大家說得那樣艱苦。若不是那時他們故意嚇唬自己,就是雞籠島發展的速度很快。
這裡隻有一點不好,那就是氣候真的很熱,她帶來的衣服似乎都太厚了一點,本地比較常見一種葛布,輕薄深色,女娘們已經有些穿著短袖的葛布衫,下頭的褲子挽起來到膝蓋,或者也有穿吊腳褲的,褲腳寬寬大大,吊在小腿上,很能通風,腳下蹬著涼鞋,頭上戴著鬥笠,肩上也挑著擔子,泰然地在街頭走動,這樣的穿著,在三元縣是很少見的,但在本地太自然了,因本地實在是很熱。
黃小鳳因為以前是準備要嫁人的,很早就跟著母親學做衣服,她的手相當的巧,有為自己做衣服的自信,便準備去裁些布來給自己縫衣服,她同屋席瑞芝是個很穩重的人,比黃小鳳大了幾歲,便對她道,“我們剛才發課本的時候,有說到會發工作服,但沒有說什麼場合穿,不妨再等等看,如果穿自家衣服的時間多,再扯布來做也好,反正就幾步路,到時候,我和你一起來,我去成衣鋪買件把來穿。”
她這樣說,便是自家沒有信心做衣服的意思了。席瑞芝不像是黃小鳳那樣不出門,父母是開香燭鋪的,就住在店後頭,自小見著父母做生意,很會講價,剛才兩人買東西時,黃小鳳借她講價的能力不少,此時便投桃報李道,“你不嫌我手藝粗糙,我也為你做一身。”
便放下葛布,對店老板說明了原委,轉身回宿舍去,到了宿舍門口,已有不少同學回來,把卸在樓前的東西拿回房間——都是用繩子係好了,寫了名簽在上頭的,也不怕誤拿。又有幾個女同學互相在宿舍門口串聯著,商議著是合夥買個大水缸,排班挑水,還是各自用一口小缸省事,還有人要去看水井,去看看附近有沒有小河可以洗衣等等。
正在計較著這些生活瑣事時,忽然又有人來說,“下午四點開會!學校教職工全都會來,連於教諭也來,開完會要分班,各自開班會,選班長,大家互相通知到,可不要遲到了!”
這一句話可不得了,學校這裡是打半點鐘的,也就是說,每過半個小時,會打一次鈴,打兩下長鈴便是下午兩點,兩長一短是兩點半,以此類推,剛才已經打過三點的鈴了,四點就要開會,時間其實很緊,大家連忙分頭去鎮上、河邊叫人。
好在同學也不多,這一波機械專門學校的女學生不過六十多人,很快便集合起來,列了隊報數過,確認和上船報的數字一致,大家這才放鬆下來,卻也不敢怠慢——女子辦事,很多時候都是寧早勿遲,尤其越多女子聚集在一起就越是如此,才剛過三點半,就去教學樓那裡等候著,很快便被領到了會議室裡先坐好。
彼此,又很快嘰嘰喳喳地議論起來——剛才進來時,也看到了教職工的隊伍,她們這才相信女子是天生擅長學機械的,因為教職工裡女老師約占了八成以上,要不是有楚校長壓陣,幾乎就都是女人的天下了。
“為什麼是楚校長來做校長,原因也很簡單吧——他年紀那麼大了,肯定是六姐降臨以前就做了工匠啊,咱們女子擅長機械的事情,可是六姐來了以後才點破的,那自然是楚校長接觸的時間久,但六姐來了以後就不一樣了,沒見年輕的老師便都是女娘?”
“實話說,俺原來心裡發慌呢,不過見到老師都是女娘,便安心多了,想來這東西也和刺繡一樣,都是要心靈手巧,這便是我們擅長的。”
“可不是?那個大家夥,誰看了心裡不發虛呢?”
大家正議論著時,踩著鈴聲,二十多個男生也走了進來,不過他們到得晚便隻能坐到後頭去了,屋子裡頓時一陣鬨嚷,又是一股夏日暴曬後不可避免的人味氤氳,還有不少人有狐臭,那味道,可真是不敢恭維。很多人都捏著鼻子,互相澄清,“可不是我,我自小出汗沒味兒!”
於是大家又張羅著開窗散味兒,過了一會,乾事走了進來整頓秩序,“開會了,開會了!都坐好!於主任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