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謝雙瑤飛揚跋扈(1 / 2)

買活 禦井烹香 9491 字 5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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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此話當真不假,和議才達成幾個月的工夫,如今謝逆那裡, 氣焰是真越來越囂張了!”

啪地一聲, 一份報紙被摔在了桌上, “現在竟然還公然以頭版頭條來嗬斥外地士紳——這到底是國朝治下,還是她買活軍治下?囂張!可恨!”

“我方報紙,難道就不能給予一點回擊麼?十日內,至少要拿出五六篇文章來,而且要以白話為主,不要再拽文了——都說了, 老百姓看不懂!看不懂!”

《國朝旬報》副主編,同時也是前西林悍將惠抑我, 不客氣地點著桌子怒聲說道,“敢是西林無人了麼?那些駢文寫得垂珠驪玉, 一個個議論著‘大同社會’, 仿佛現在不是小冰河時期, 大同儼然就近在咫尺,和那天一君子隔空打得有來有往的。讓他們作文反駁一篇狗屁不通,遣詞用句大白話的檄文,就都成啞巴了?”

“主編息怒!”

和《買活周報》類似,《國朝旬報》編輯部的人事關係, 其實相當複雜, 首先領銜總編的自然是宮中的皇帝,頭版頭條是必須要送入宮中給他檢閱的。其次,還有個主編,是田任丘掛名, 這個名也必須給他掛,雖然他並不實際參與報紙的運營,但若是沒有閹黨的支持,《國朝旬報》是辦不起來的——第一個,合金活字印刷機就拿不到,也就談不上一旬出一期,還能大量印刷,在京畿一帶廣為傳播,乃至和邸報一起,全國發行了。

這兩個掛名的大神之下,便是惠抑我這個老黨棍了,他原是西林黨的中堅,去年九千歲下台之後,閹黨和西林黨的關係有所緩和,秉持‘一致對買’的原則,暫時停下了不死不休的爭鬥,在幾個要點上都達成了一致。

而在這之中,惠抑我因為一向是讚成重發寶鈔,對買活軍的貨幣政策有所專研,便順利從原本唇槍舌劍、發折子攻訐閹黨的刀筆悍將,轉型成為了拿起筆和買活軍戰鬥在第一線的報紙主編,以他的人望、學識,與相對開明的立場,以及和田任丘之間還算是友好的關係,這個位置也的確除他以外,無人可以勝任。

《國朝旬報》發行,是朝野都在慎重觀望的大事,和民間如今日益興起的不定期小報不同,這份報紙級彆很高,各方麵都必須仔細考慮,印刷質量、文章中立場和用詞的考量,都是出不得一點錯的。因此宮中的態度是,寧可前幾期版麵稍微少一點,也要少出錯,以穩當為主,之後再慢慢豐富內容,不要一開始就鬨了笑話,那麼報紙的所謂‘公信力’,也就大大地下降了。

這個要求很合理,但對於惠抑我等人來說,卻是做進去了才知道難處,彆看《買活周報》上的文章,全是大白話,語義淺白,好像是個人都能寫出來。但《旬報》要找人仿寫風格類似的文章,還真不容易。

原因便在於一點:《買活周報》上的文章,之所以看了以後讓人不自覺地信服,譬如對小冰河時期的預測,大家現在似乎都默認為即將發生的事實,而不是買活軍妖言惑眾。很重要的原因,是他們的文章雖然全是大白話,但卻有充足的數字去做支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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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活軍說今年大米產量好,那就是產量好,每一地的數字都能列出來,買活軍說今年氣溫比去年極端,那就是比去年極端,他們是會列出地名和月份,算平均溫度和極端天氣的天數的,雖然用的統計辦法,未必是每個人都能看懂,但數字的翔實程度卻是無人能夠否認。

旬報這裡,就算是想學,又該從哪裡去找數字呢?就譬如說最簡單的一點,人口,國朝現在對於治下人口的數字和流動的情況,真的清楚嗎?

按製度來說,每十年就要進行一次全國人口的大查,這叫造黃冊,但即便是太平時分,這造黃冊能反映幾成人口也是很玄乎的事情。鄉間

往往有隱戶,而官吏又視造黃冊、造魚鱗冊為發財的好機會,總是從中勒索漁利,帶來的直接結果,便是大家都心知肚明,黃冊也不能完全反映人口數目的變化。

更不說數十年以來,流民成風,戶帖逐漸流於形式,黃冊就更無從造起了。國朝的黃冊,基礎是發給每戶的戶帖,家裡人口有了變動,便自行登記填報,去官府上冊,而官府來負責核準。也就是說,黃冊的基礎還是大家沒事都呆在自己老家,不會到處亂躥。但如今路引鬆弛,南方流民一窩蜂般來來去去,怎麼登記和統計?全是糊塗賬,壓根就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就連最重要的人口數據,都完全是不得而知了,旁的數據完全可以想見,大概最清楚的便是每年的賦稅銀子,這個戶部還是知道的——但也完全沒有必要讓小民都知道。

於是旬報的編輯,在文章選材上便陷入了泥沼,學買活軍學不了,寫一些歌功頌德的文章,又無法使宮中滿意,沒入職以前,個個摩拳擦掌,安心要大展奇才,讓買活軍的土包子知道什麼叫做文藝通達,什麼是真正雅潔精致的文筆,來了以後,天天唉聲歎氣,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找惠抑我抱怨,倒是讓惠抑我夾在中間難以做人。

自然了,報紙不至於完全沒文章可發,首先,一說要開報紙,各方的投稿、請托便十分踴躍,經學、理學文章的來稿汗牛充棟,甚至還有人請托人情,想要在末版刊發求名,幾個編輯立刻成了京中學脈炙手可熱的人物;二來,各地的戰事、新聞,這些也能填充相當的篇幅;第三,最近朝廷新出的許多政策,也要在報紙上予以刊發,至少是仔細解釋一下其中的意思,知照士紳,起到一個上通下達的作用。

有這三點在,每一期那自然都有東西,而且旬報的版麵也不如買活周報那麼多——頭版頭條自然是要有的,一般都是在說些政策、戰事的事情,第二版也和買活周報一樣,主要以農事、天時為主。

第三版,買活周報是說醫學、養生的事情,旬報則彆出心裁,主要是收集全國各地的疫情旱澇等災害信息,進行刊載。這主要是因為太醫署的一些心得,各醫正敝帚自珍,不像是買活軍那樣樂意教導群眾避疫,也因為大多數養生方子,都不是平民能夠負擔得起,便是要學也無從學起。

第四版、第五版,在買活周報上都是廣告,求購、招聘分了兩版,這個旬報是沒有的,采取的折衷辦法,是讓京城這裡原本刻印邸報的造辦官署,每一期油印些京城市麵上的廣告,如吉屋出租、求購房屋、招聘、新貨上市等等,夾帶在旬報中發行。

這主要是因為旬報麵向全國,州府甚多,目前國內還沒有一個統一的市場,用得著在旬報上刊登廣告,自然,也因為國朝自有體統在此,又不像是買活軍那樣的野狐禪,行事肆無忌憚,說起商賈之事也是大剌剌的沒有絲毫遮掩。

旬報這裡的第四版、第五版,便是一些經學、理學的文章,這是十分受到書生們歡迎的,有些對於買活軍那套政治學的駁斥文章,也會被選登上來,揚我朝威。

至於第六、第七、第八三版,編輯部內眾說紛紜,本來是想著選登一些話本、遊記散文一類,但又有人說這似乎不合朝廷體統,於是想要改為刊登些朝政軍事的文章,名為‘時評’。但宮中的意思是,前五版都是那樣枯燥的東西,百姓誰願意買來觀看?既然是學買活軍,就不要拉不戲曲,還是時評雜文,隻要是好文章,都予以印發。

如此一來,旬報倒是比周報要多了一些觀眾,至少有經學版麵,這一點是讓朝廷內外諸多名教之士相當滿意的,有旬報對比,買活周報便越發顯得粗陋了起來,透著那謝雙瑤流民出身的氣質——毫無勸學教化的作用,滿紙都是百工小道,將來買活軍遲早要在輕視名教這一點上吃大

虧。

若從銷量來說,旬報的總印量,一期也能有個七八萬份,並不遜色於買活周報多少,若是合金活字能夠充分供給,再翻個兩番也是不稀奇的,因為京城的住民,購買周報是很不便的,而且時效也不佳,買到的都是過時的報紙。

再一個,買活周報講的都是買活軍的事情,京城這邊無非是看個熱鬨,看個醫學、農事板塊,其餘的部分和他們關係不大。而旬報這裡,政策、戰報,這些都和自己的生活有關,而各地的疫情消息,這也是旬報獨有的賣點,在京城寓居的外地人很多,大家都想多知道一些家鄉的事情,因此多是要買來看一看。

至於經學、理學這些東西,對有意科舉的讀書人來說,自然也是很重要的,這麼幾期發下來,旬報倒是真的做到了叫好叫座、雅俗共賞,也讓一力促成此事的田任丘麵上有光,至於惠抑我的顯赫,自然也跟著更上一層樓了。

既然旬報打了個漂亮的開門紅,那麼很快,便有一些朝臣蠢蠢欲動,想要發揮旬報的作用,在聲勢上和買活軍形成對抗——朝廷對買活軍雖然態度柔媚,但並不是一味的結交討好,還是有強硬的地方。

以使團眾人,乃至九千歲,又或者是信王等人傳遞回來的觀點:買活軍一向是很實際的,隻要行動上沒有太多的針對,嘴裡怎麼說他們一向並不是很在意。

既然如此,這就正中朝廷的下懷了,朝廷的看法,便是一邊履行和議,一邊在輿論上形成對抗、駁斥買活軍的聲勢,以此鞏固人心,也要做出一番中興的氣象來。

這裡的道理是很淺顯的,朝廷前一陣子簽了前所未有的和議,在聲勢上已是受了重挫,如果在聲勢上還沒有絲毫的反抗,那麼便難免有些人灰心失望,要投到買活軍那裡去了。君不見買活軍處,自從和議達成,已經日益囂張了嗎?就因為私鹽隊在姑蘇遇挫,還特意在頭版頭條發了一篇文章,嗬斥那些阻止買活軍拐帶人口的士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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