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三大新鮮事兒(1 / 2)

買活 禦井烹香 6351 字 6個月前

“咩——咩——咩——”

起伏不定的羊叫聲, 將羊圈填得滿滿當當,噪音還在不斷地往外流泄,在羊圈裡憋悶了一個冬天, 好不容易草場返青, 天氣轉暖, 羊也急著出去散心。剛從圈舍內出來,便都擁擠在了柵欄邊上,惹得驛站大堂裡,老驛丞也叫了起來, “黃來兒——把羊都放出去!莫驚擾了諸位大官人!”

“知道了!”

年輕的驛卒從圈舍裡走了出來,腳邊是幾隻撒歡的細犬,這幾隻狗十分靈醒, 聽得主人一聲呼哨,便跑到柵欄前頭,開始汪汪叫著規整羊群。黃來兒牽出一匹驛馬來, 打開了柵欄,“去吧!”

羊群便立刻奔向了驛站後方的林子,爭相嚼吃起了灌木叢剛萌發的新葉來, 它們吃了一冬的青貯料,正是想換口味的時候, 幾條狗有些在羊群前後奔跑著撒歡, 也有幾條趴在道路附近,警惕地望著樹林深處——若是有生人、野獸來了, 它們便會大叫起來, 提醒主人要收羊了。

有狗看著,人是可以不在的,黃來兒便把馬兒牽到了驛站大堂前, 將要送到下一站的書信、塘報、告示、公文,全都捆紮成一個四四方方的油紙包裹,又在包裹外加了幾層油布,將其捆紮在了馬鞍後方。自己的雜物,則放入背簍,掛在了馬身右側,“樊大,那我走了!”

“嗯哪!”老驛丞從大堂裡出來了,“乾糧帶了沒有?棗饃帶上!”

“帶了有,還帶了土豆子!”

“那去吧!早去早回!”

黃來兒應諾了一聲,翻身跳上馬,拍馬便小跑了出去,身形很快消失在驛道深處,老驛丞眯眼看了一會,方才回去和幾個客商閒話,“現在還不到剪羊毛的時候……再過一個月可以剪了,俺們驛站養的少,就一百斤多點兒,路過的老客人捎帶手就收走了,要是喂養,倒是喂得精心的,它們能吃點驛站的剩飯,油水足,毛也好……”

“他怎麼走得這麼晚?嗐,這黃來兒也是個跳脫的懶鬼,仗著知道馬性,會調弄馬兒,人家走一日的路,他半日就到了,總是起來吃過早飯再走,橫豎不誤事,我也不說他,這伢子壞得很,剛來那一兩年,弄丟了幾匹馬!誰知道是死了,還是遭他私下賣了?不老實……他們一家親戚都是刁惡,俺們也不敢十分較真。”

“這幾年倒是懂事了,馬上的事情也不弄了,便是送信,平日無事偷看些報紙,還撮弄些羊回來養,一年倒多些進項,大官人來了也能有些賞錢。”

天高皇帝遠,在這西北要衝之地,很多犯忌諱的事情,大家做得坦然,說得也是坦然,驛站為什麼能養羊?自然是私下克扣了些給驛馬的草料,淘換回了羊飼料過冬,這羊養肥了以後,活著可以剪毛,若有些過路商人饞了,過往的官員宦囊豐富,也可以立刻宰殺,剝皮下鍋做手把羊肉。

雖然是產毛豐富的綿羊種,但口外的羊就是好,羊肉肥嫩而無膻味,是西北漢子中意的美食,羊肉在北方的地位,是可以和鵝肉相差仿佛的,都是高貴的肉類——至於牛肉,這東西現在還是邪道,一般不出現在百姓們的食譜中。

一隻羊,羊毛能賣錢,羊皮也能做皮襖,連羊腸、羊尿泡,都有人收走,甚至就連羊拐骨上的幾塊小骨頭,都可以染色了做成孩子們的玩具,這東西本來就是大家都願養的,隻是從前,不論是農家還是牧民,養的羊都很難過冬——羊過冬要吃大量的乾草,彆說農民,就連牧民都製備不了。

農家養的羊,若是一兩隻,那還是好的,過冬不算什麼,牧民的羊群,一到秋天就要進行減員計劃,把幾乎一半的羊群宰殺了,製成風乾肉、風乾腸,不過,以前羊毛隻能做成騷哄哄的羊毛氈子,現在就不一樣了,現在他們把羊毛送到河裡,加上草木灰搓洗了之後,晾曬捆紮,要留著賣給口內的商人們那。

但這幾年,情況不一樣了,買活軍的報紙刊發了之後,西北這裡受到最大的影響,說起來是這麼幾件事:一,買活軍的報紙教導了如何種植土豆、玉米、辣椒,而這些新興的作物,正以極快的速度在西北蔓延開來,甚至連一向動亂的關西,都非常迅速地接受了土豆;二,買活軍的報紙還教導了如何圈養綿羊,如何配置綿羊過冬的飼料,使得農家擴大羊群數量成了可能;三,買活軍的報紙明確多次寫了,大量求購羊毛。

這三件事,在西北造成的影響是非常廣泛的,最直接的影響就是,連黃來兒都識字了,而且也認得了買活軍的拚音:不論是養羊還是種土豆,一個村,至少要有一個人能看懂買活軍的報紙,這樣才能讓人放心。而不管村裡的有識之士,對於這一點是多麼的憂心忡忡,認為買活軍的拚音是多麼的魔性深重,但不管怎麼講,買活軍的私鹽隊從來沒有到這裡來過,關陝的婦女也沒有像是一些老學究擔心的那樣,因為邪惡的《買活周報》在關陝擴散,而生出什麼異樣來。

事實上,大多婦女對買活軍的認識非常的有限,隻知道他們的首領是個女神仙,而且在南邊鬨出了很大的動靜,並且,女神仙向上天祈禱,賜下了土豆這樣神妙的仙種。

土豆怎麼不神妙呢?對於動亂的關陝來說,土豆的意義有多大,這是其餘區域的人難以想象的。關陝的氣候,已經異常了七八年了,每年總有災,蝗災、旱災、水災,這些有時候還是一起來的。冬季特彆特彆冷,雪災,種不了任何東西,連取暖的柴火都變得寶貴起來,到了夏天又特彆的熱——旱災,伴隨著旱災的還有蝗災。這樣顆粒無收的氣候,持續了不是一年,不是兩年,是七八年。

這樣的地方,是不可能不亂起來的,雖然並不是說一遭災就是關陝全境倒黴,但這個縣歉收幾年,那個縣歉收幾年,也就意味著此起彼伏的起義,人們實在是活不下去,不起義隻能慢慢餓死,起義麼——至少在餓死之前,還能吃上幾口飽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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