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生為奴隸(1 / 2)

買活 禦井烹香 5732 字 5個月前

遊牧民族是不想農耕嗎?若不是沒有農耕的條件, 相信沒有人願意逐水草而生,過著遊牧漁獵,四海為家的生活。這種生活聽起來確實充滿了大漠風沙的浪漫, 但落在實際之中, 便是更短的壽命, 更嚴酷的社會規範,更差的幼兒存活率,更低的生活水平。

對於韃靼人來說, 一年除了夏季以外是不太洗澡的,衣服的換洗也是罕見的, 嬰兒的夭折是司空見慣的,將奴隸做為牲口使用是天經地義的,草原上的規矩就是這樣的殘酷, 勝者得到一切,敗者隻能苟且偷生。

草原民族不講慈悲,他們完全依賴恐懼進行統治,人皮鼓、嘎巴拉, 這些東西不是傳說,是韃靼人生活的一部分,奴隸在活著的時候, 就會知道自己將要被做成人皮製品,因為刺青工作是在生前完成的, 到底是做成鼓麵還是唐卡,供奉給上師, 隻在帳主一念之間。這就是草原人,還有草原人的宗教,韃靼人當然沒有讀過《迷信、恐懼、統治》, 但如果他們的奴隸能夠明白謝六姐都說了什麼,他們會很讚成的。

韃靼人是這樣,建賊呢?羅刹人呢?在窮山惡水的所在,人們往往驍勇善戰,並且善用酷刑來警告自己的敵人。彆的民族,對於奴隸也完全談不上慈悲,隻是他們往往沒有自己的文字,把所有殘酷的刑罰和燦爛的文化一起埋葬在了曆史之中。

但生活在同一個時代的巴圖爾,他是知道建賊怎麼對待包衣的,和韃靼人相似而又不相似——韃靼人還是以遊牧為主,除非是大帳主,否則小家庭一般不畜養奴隸,因為他們的食物自己也並不怎麼夠吃,在漠北,冬天死人也是家常便飯,老人在冬季來臨時會主動減少食量,在漫長寒冷的冬季逐漸衰弱下去,有時,炭火嚴重不足,氈包裡深夜也會結冰,很多五十多歲的老人,晚上睡下,早上就再也沒有起來。

但建賊不一樣,女金人侵占了遼東的土地之後,便從純粹的遊牧,轉為半遊牧半農耕的生產形式,他們也是種田的——至少叫包衣來種田,建賊的戰俘分成幾種,第一種是漢人的農戶,他們會被毒打一通,有時候還敲斷一隻腳,讓他們從此隻能拖著腳慢慢的走路,斷絕了逃跑的念想。

這些農戶,很快便會被送到農莊裡,建賊和韃靼人一樣,是抽丁入伍的,不過,很多女金家庭已經不再遊牧了,而是以農莊為據點四處活動,農活都由漢人包衣做,他們並不做活——其實,不過是短短二十幾年,現在的女金少年已經不像長輩,上馬就能拉弓射箭,沒有了遊牧生活的曆練,也就沒有了天生的騎兵,女金人現在還很驍勇,但在巴圖爾來看,他們正和所有陷入農耕陷阱之中的遊牧人一樣,逐漸地失去自己的將來。如果不能在二十幾年內取得天下的話,建賊可能就再也沒有機會,挑戰大圓的偉業了。

第二種俘虜,是漢人中能打仗,能做生意的人,這些人會被編入旗下,成為建賊中的百姓,從此以後就有了旗份,也是包衣中的上等人了,往往還會被賜予女金的姓氏,比如從佟氏變成佟佳氏——韃靼人也一樣,會打仗的韃靼人如果肯歸附,一樣能編入八旗,從此有個新前程。

如果不肯投降,要麼當場殺了,要麼便是一頓折辱之後,發配做馬奴去,隻要熬過一個冬天,鮮少有人不肯從命的——骨氣?在塞外,骨氣不能當飯吃,不能當衣穿,當你渾身鞭痕,忍饑挨餓地睡在馬廄裡,裹著爛稻草取暖,親眼看著自己的腳趾頭凍得發紫,從腳掌上脫落的時候,你就知道什麼叫做骨氣了。

巴圖爾被俘虜的時候,就知道自己很難再自由地回到草原上了,或許他有一天會回來,以征服者的態度,來和自己的伯父談著招安的事情——也許是奴顏婢膝,以通譯的身份,伴隨著女金貴族來談結盟、求援,不論如何,他將再難以得到自由,他伯父並不看重他,是不會把他贖回來的,孛兒隻斤家並不需要一個混血的投降懦夫。

他也做好了死的準備,但不論如何,死是一件很難的事情,一開始,巴圖爾想以普通騎兵的身份死去,但挨了一頓痛打之後,他改了主意。韃靼的好男兒,如果不死在戰場上,那就該死在酒杯裡,死在女人的懷裡,不該像現在這樣,被長鞭抽打著,像豬玀一樣在泥地裡翻滾。

“你叫什麼名字!”抽打他的旗人用韃靼語怒吼著,他也是韃靼人,但在女金貴族麵前卑微得就像是一條好狗,女金人已經擄掠了不少韃靼牧民,這些牧民跟著女金人好吃好喝,已經完全遺忘了蒼鷹子民的驕傲。

女金人用來打人的皮鞭沾了水,滿是粗糙的倒刺,打在哪裡,哪裡就是刮肉的劇痛,巴圖爾殺敵一向還算勇敢,他也受過傷,但這和被鞭打的感覺是不同的,在戰場上,生死隻是一瞬間的事情,但被折磨時,你不知道這一切什麼時候是個頭,全看主人的高興。

巴圖爾的意誌在這短暫而又漫長的鞭打中逐漸衰退,他喊出了自己的名字。

“孛兒隻斤.巴圖爾!”

孛兒隻斤的姓氏,在這一刻成了獻媚保命的籌碼,巴圖爾玷汙了先祖的榮光,他從此再也無顏以孛兒隻斤的子民自我標榜,但他的確活下來了,韃靼旗人止住了鞭打的動作,他的眼神發生了變化——孛兒隻斤,這姓氏還在韃靼人的耳邊回響,帶來了本能的敬畏。

女金人也敬重這個姓氏,或者,說得更直白一點,孛兒隻斤這個姓氏對他們很有用。將來不論派上什麼用場,都值得把他養起來,巴圖爾保住了性命,得到了一個小官職,但同時也處於嚴密的監視之下,和其餘的韃靼人分隔了開來。韃靼人有了孛兒隻斤,就像是雄鷹有了翅膀,他們就難以死心,難以服從,總是想著要逃回草原上去。

因此,巴圖爾被送到了旗主的農莊上去養傷,傷好以後,他做了個小小的馬廄管事——韃靼人是會養馬的,他們養的馬連女金人都自歎弗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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