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圖爾一下就笑了起來,“唉!如果你能看過買活軍的仙畫,你就不會有這樣的想法了——如果你看過買活軍的蒸汽機的話,那日鬆,那你對草原的將來,就會深信不疑啦!”
他攬著那日鬆的肩膀,衝著那空蕩蕩的草原豪情萬丈地揮起了手,“有一天,你會看到這草原上也修通了水泥路,看到我們這些牧民定居在四季草場,開起了養牛場,看到了車輛從四麵八方送來了營養的苜蓿草,羊兒吃了噌噌長肉,比現在這樣四處放羊吃野草,速度要快得多。”
“那日鬆,草原的日子要大變樣啦,我們的長生天母親,它的乳汁能養活更多人了,我們會有醫院,會有鹽,能隨意地用鐵——祈禱吧,那日鬆,向六姐祈禱,什麼時候買活軍的腳步來到了漠北漠南,什麼時候就是咱們韃靼人的好日子。”
“到了那一天,最卑微的韃靼人,也能看得懂拚音記述的韃靼文,我們韃靼人的曆史,不再是口口相傳的長歌謠,會被記載在文字上,代代相傳,韃靼人也能吃上青菜,也能頓頓吃上鮮羊肉——或許到了那一天,肉儘夠吃了,還要為了養生的考慮,多吃些蔬菜呢!”
“到了那一天,草原上再也不用你打我,我打你,隻是為了那麼一點兒吃的,草原上各部落團結在一起,你種草,我收割,你養羊,我擠奶,到了冬天,誰都不會凍死,我們有了蜂窩煤——那日鬆,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兄弟,那是你想都想不到的好日子!”
那日鬆覺得虎福壽兄弟的話,多少有些誇張了,他很難想像到了那一天,草原會變成什麼樣子,水泥路在大草原上?聽起來很不現實。他有些暈暈乎乎地甩了甩頭,倔強地說,“這都是你嘴裡空口說的事情,巴圖爾,你吹得太賣力啦。”
虎福壽哈哈笑著,“兄弟,到了那一天,你想不知道都不行!”
那日鬆覺得,這話就太沒有道理了,韃靼人難道還沒有抵抗謝六姐的能力了嗎?謝六姐現在還在遙遠的南方,或許那日鬆死之前,她的軍隊根本不可能來到北方,踏入草原一步呢!
虎福壽不以為然。
“你想想,兄弟,為什麼買活軍敢於把馬口鐵做的器皿,賣給咱們韃靼人呢?”
他的理由是很有力的,那日鬆承認,他說得有道理,“不是因為六姐傻,而是因為買活軍已經擁有了不把鐵器看在眼裡的暴力,他們並不在乎韃靼人把鐵器融成箭頭,打成刀劍,往他們的士兵胸□□去。”
“兄弟,你想想,買活軍擁有舉世無雙的生產力,這也就意味著舉世無雙的暴力。”
剛才還抒發著自己對暴力有多厭惡的巴圖爾,忽然狡黠地笑了起來,“在這個暴力的世界裡,那日鬆兄弟,如果沒有暴力,六姐該如何推行她的生產力呢?總有一天,這些暴力的政權,將在更偉大的暴力麵前低下頭顱,我們韃靼草原也將被納入新的生產力體係裡。”
他的笑聲自信地回蕩在草原朝陽之中,“兄弟,這裡可沒有情願不情願,情願也得情願,不情願,也得情願!”
關內的客人們吃過早飯就走了,那日鬆一家忙著收拾餐具,把骨頭丟給狗,剩下的熟肉裝進馬口鐵盒子裡,做為今天的晚餐,氈包被拆了下來,兩輪車上堆滿了羊毛氈,女人們在忙忙碌碌地搬運著繩索到處捆紮,侄子們呼哨著,招呼著狗子點算著羊群的數量,那日鬆抱著手臂,站在隆起的小土包上久久地凝望著虎福壽消失的方向——他們去察漢浩特了,林丹汗一定會禮遇他們,晉商受到了嚴重打擊,以後,或許都是買活軍的商隊在塞外行走,即便他們是新朋友,但買活軍有馬口鐵,這個理由就完全足夠了,更彆說他們還要大量地收購羊毛。
“阿爸!”
塔賓泰在土包下叫他,“該走了!”
那日鬆一下回過神來,匆忙地跪拜下去,親吻著這片哺育了他們一個冬天的土地,祈禱著草原在他們歸來時依舊水草豐饒,在他們離去時能夠保護老媽媽和他的侄子,他感謝長生天,讚頌佛陀,最後,猶豫了一下,他在祈禱的歌謠中加上了來自遙遠南方的神祇,“六姐觀世音菩薩,保佑我們富貴吉祥,智慧如同蓮花一樣盛開。”
塔賓泰在土包下聽到了全部歌謠,但他麵不改色,一聲也不吭,那日鬆直起身子,走到塔賓泰身邊,拍了拍侄子的肩膀。
“好好學拚音!”他說,“如果我們回來的時候,你能認得漢字,那就更好了。”
“到時候,我們就想辦法把你送到買活軍那裡去看一看。”
“看一看那裡,有沒有我們韃靼人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