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軍的最後通牒(1 / 2)

買活 禦井烹香 8537 字 6個月前

“天氣可真熱啊!”

即便是在新春佳節, 壕鏡的住民也習慣穿著短衫,保祿.羅伯從教堂中走了出來,習慣性地舉起手遮擋著正午的豔陽, 另一隻手不耐煩地扯了扯高高的褶領,這鬼天氣, 即便是最體麵的紳士也隻能在有限的場所穿著全套禮服,譬如剛才的大禮拜,當管風琴的聲音才一消散,保祿就迫不及待地溜出教堂, 回到住處——一座二層的石屋裡, 用漢語叫著他的女傭,“張媽, 張媽,快拿我的襯衫來。”

亞麻襯衫是早就熨燙好了的,和穿在禮服裡,做了多重褶邊裝飾的大翻領係帶襯衫不同,亞麻襯衫寬鬆涼快, 可以把袖口挽起, 胸前敞開,保羅脫掉長靴——好一股味兒!踹掉了肥大的毛呢禮服褲,換上輕便的亞麻褲,栓上背帶——沒有背帶可不行,西褲的腰部是不太貼身的, 必須要靠背帶扣將它固定著, 否則動作一大就容易往下掉——再蹬上一雙輕便的高幫皮鞋,他心滿意足地歎了口氣:總算涼快得多了。

他把床上東飛一條,西飛一塊的係帶留給張媽善後, 自己帶上一頂禮帽,去港口吃飯:港口的小酒館,是壕鏡這裡的消息中心,胖廚娘做得一手很地道的海鮮燉鍋,還時不時能供應上好的朗姆酒。像保祿這樣手頭寬裕的單身漢,還沒有自己的廚師,便總是去小酒館解決,幾乎算是在那裡包餐了。

其實,廚師並不貴,如果願意聘用敏人廚師的話,那就更便宜了,這裡有許多會做弗朗機菜的敏人廚師——弗朗機人占據壕鏡這個地方,已經快一百年了,他們來的時候,這兒還隻是一個荒島,隻有漁民偶爾來此落腳,現在,壕鏡已經是擁有近兩萬常住民的繁忙城市了。

不過,這一萬多人之中,弗朗機人滿打滿算隻有三、四百名,餘下的一萬多都是敏人,因此,在這座島上居住,不會說漢語的話,日子是很無聊的,像是保祿這樣的軍官,他們的漢話都說得相當好了,個個都能客串一把傳教士,當傳教士身體不適時,軍官們還能上台領著信徒念經禮拜——經過這些年,他們在島上發展了大概四百多名敏人的信徒,禮拜是島上最重要的交際活動。

除此之外,弗朗機人的娛樂是上不了台麵的,主要圍繞著敏人的伎女,還有隨處可見的牌桌,最近從敏朝流傳來了一種叫做山東撲克的牌戲,讓軍官們異常迷戀,保祿精於牌戲,去年利用‘中國牌’(他們這麼叫山東撲克),贏了足足兩摞雷納羅——這幾乎是他一年的生活費了。

理所當然,酒館也是個賭錢的好地方,保祿一走進院子裡,便引起了賭徒們的注意,他們從後院的牌桌裡直起身來,招呼著保祿,“我們再湊一桌吧,保祿,給你送送錢。”

“今天不行,吃完飯我還要去碼頭有事。”

保祿對走上前的女侍應笑了笑,“老樣子,一份海鮮燉菜,再給我切兩片新鮮的白麵包,親愛的,有好朗姆酒的話,也來一杯。”

“朗姆酒已經喝完了,有雪莉酒,白蘭地,如果這些都不中你的意,我們也有剛從中國運來的烈酒,度數很高,需要加點糖水稀釋,否則你會喝醉的。”

女侍應板著臉說,她對保祿其實有些長輩的疼愛,大概是因為兩人的年紀差距足有二十歲,不過,她既然是個女侍應,那就非得板著臉不可,否則可應付不了壕鏡最常見的醉酒水手。哪怕女侍應已經快四十歲了,隻要是個女人,對他們笑一笑,這群水手照樣會掏出辛苦賺來的銀幣,扔進她的圍裙,隻為了一夜的歡愉。

這就是壕鏡,這裡非常的繁華,什麼貨都能搞得到,從本土歐羅巴運來的好酒,從敏國來的上好精麵粉——白麵包就是這樣做出來的,這是酒館近半年來開發出的新菜色,在此之前,壕鏡隻有總督府能吃上白麵包,按照保祿的看法,那麵包的顏色還沒有酒館如今的出品潔白呢。

壕鏡能搞到的貨物遠不止這些,東西方的貨物在壕鏡交彙,這裡的居民賺的就是港口的錢,他們要麼為商船服務——壕鏡的船舶修理能力很強,要麼就是為商船上的人服務——餐飲、賭博、澀情業,港口收取高昂的過路費,為往來的商船提供保護,壕鏡掌握了馬尼拉到東瀛的航線,也掌握了羊城港流出的七成貨物,這樣的港口不可能冷清,保祿吃飯時,就能聽到來往的水手所帶來的最新消息,這也是他喜歡來酒館的原因。

“聽說了嗎,買活軍的事情。”

“什麼事?”

由於壕鏡的天氣,人們並不常在屋裡吃飯——太熱了,又不通氣,餐館在前院後院支著遮陽的帆布蓬,下頭擺著一張張小方桌,後院裡還有大長桌,往往被休假的軍官和士兵占據:在遠東殖民地駐守,對士兵來說算是肥差,弗朗機本土的士兵幾乎不用作戰,他們人數不多,在本地的地位很超然,俸祿又高,事情都給隸屬於弗朗機人管轄的五千多奴隸來做,所以他們有大把的時間在後院喝酒玩牌。

大長桌邊上是一排排吊床,許多士兵吃完飯,便叼著煙鬥,躺上去午休,充分利用著遠方吹來的涼爽海風。保祿找了個離他們有段距離的桌子坐下,吊床那裡便傳來了聲音,他的朋友一邊用帽子扇著風,一邊和他聊天,“今天買活軍的船隻靠岸了,給總督府送去了文書——”

他有些詭秘地拉長了聲音,“聽說,馬士加總督發了很大的火,連他最喜歡的青花瓷花瓶都被砸碎了。”

保祿的確沒在今天的禮拜中見到總督,他立刻坐到吊床邊上,“知道文書上寫的是什麼嗎?”

壕鏡並不大,而且弗朗機人很少,在這個小圈子裡,沒有什麼秘密,消息總是流傳得很快,“聽說是最後通牒——買活軍的小娘們說,如果我們不能在兩個月內撤離遠東,那麼,買活軍就要出動他們的戰船,像是對待荷蘭人一樣,用大炮把我們從壕鏡轟出去。”

桌上玩牌的人也安靜了下來,軍官們彼此交換著眼色,女侍應從廚房捧出了一個銅罐,重重地頓在保祿麵前,大概是因為他擅自換了桌子而有所不滿,“給,你的海鮮燉菜——白麵包過一會就出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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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廚娘特蕾莎的燉海鮮一如以往一般鮮美,貽貝殼刷得乾乾淨淨,還細心地摘掉了黑色的腸腺,蝦子是誘人的淡紅色,還有章魚、扇貝,用番茄湯做底,洋蔥被煮成透明狀,散發出濃鬱的鮮甜香味,湯底的土豆沙沙的,上頭還擱了幾片新鮮的薄荷葉。

它的香氣哪怕在飽食的人群中都引起了一陣騷動,這樣的海鮮鍋,用勺子取食是有些不過癮的,保祿直接上手,拎起大蝦,吮吸著鮮美微酸的湯汁,似乎要用美食安撫自己動蕩的情緒,“看來,我們寄予厚望的敏朝衙門,也沒有起到什麼作用嘍?難道他們不知道,失去了壕鏡對於敏朝來說意味著什麼嗎?”

“羊城港的長官是知道的,也因此很著急,但他們著急沒有用。”保祿的朋友菲力佩懶洋洋的從吊床裡下了地,拉開椅子,在保祿對麵坐了下來,伸手從保祿的銅罐裡撈去一隻肥嫩的貽貝。“敏朝的水軍就像是濕漉漉的抹布,他們拿我們和荷蘭人都沒什麼辦法,好在他們的皇帝似乎也不太在意這些島嶼。也就是說,他們拿買活軍的船隊,一樣沒有絲毫辦法。”

提到買活軍的船隊,菲力佩臉上掠過了一絲陰影,餐館後院也突然安靜了下來,大概是人們同時都想到了幾年前的回憶:那艘憑空出現在雲縣海麵上的大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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