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女俘虜們(下)(1 / 2)

買活 禦井烹香 7443 字 5個月前

俘虜也能找醫生嗎?

如果是弗朗機人統治之下的壕鏡, 或許連黑奴都能走進醫院——隻要他能走得動的話,但是,俘虜是很難享受這個待遇的。不過, 買活軍對俘虜一向很慈悲, 馬麗雅跑去找於營長說了二小姐的事情,於營長很快趕過來, 並且示意兩個健壯的女仆把二小姐抬起來,“馬上去醫院!”

二小姐被突然的移動驚醒了, 她呢喃著弗朗機語, 於營長看向馬麗雅,馬麗雅有些躊躇,但現在俘虜營會說漢話的人很多,二小姐的意圖是無法隱瞞的,“她想請求您的恩典,去教堂做臨終告解。”

這是很常見的請求, 哪怕壕鏡也有教會醫院, 但很多病人有時也偏向於選擇教堂,祈求聖水治好自己的病痛, 因為醫院的醫治手段相對是比較單調的,尤其是在壕鏡, 這裡缺少歐羅巴的藥材, 最普遍的治療手段是藥酒——然後是放血,基本上來來回回就是這麼兩種,說實話, 對付慢性病和小病痛,有時聖水的確要比這個有效一些。

“現在兩座教堂都已經被征做它用了。”於營長根本不知道‘尊重’兩個字怎麼寫,她帶上馬麗雅和兩個搬運女仆飛快地往外走, “不想上解剖台的話,就乖乖配合治療吧,你繼母都已經上去了,你是急著給咱們的醫療事業做貢獻嗎?必須去醫院打退燒針。”

二小姐剛才肯定是燒得糊塗了,沒有聽到馬麗雅的擔憂,馬麗雅趕忙把於營長的話又翻譯了一遍,這下她不吭聲了,伸手緊緊地握著自己的妹妹,三小姐跟著姐姐小跑著,不斷地央求她好起來,彆丟下自己一個人。“我再也不和你鬨脾氣了,姐姐,我保證,我保證。”

對二小姐來說,死亡似乎原本是一個懦夫般的選擇,她還趕得及在移鼠因為父親的懦弱之舉,對她關上天堂大門之前獲得救贖。但是,孩童的央求是讓人心痛的,她的眼角沁出了淚水,呢喃著弗朗機語,“熱,我熱,喘不上氣。”

“她還穿著束腰嗎?”

馬麗雅連忙問,她顧不上場合,掀開了二小姐的外衣,果然見到了堅硬的鯨魚骨架,馬麗雅咒罵了一聲,抄起剪刀立刻為她剪掉了束腰的係帶,用木頭、鯨魚骨做的束腰立刻鬆散了開來,一股異味彌漫——二小姐的肋骨兩側已經都發爛了,鮮紅的血肉和泛白的碎皮亂糟糟地堆著,發出一股淡淡的腐臭味。很明顯,這正是高燒的原因。

這股臭味讓很多人本能地想要作嘔,還好醫院就在前方,三四個軍醫立刻快步走了過來,“怎麼回事?”

買活軍這裡,還有一點讓馬麗雅非常喜歡的是,他們的醫生中女性很多,甚至於占了接近一半的份額,二小姐的情況雖然尷尬,但如果由女性醫生來處理的話,那就要好得多了。她們馬上被送到診療室,馬麗雅用漢語結結巴巴地向醫生們解釋著二小姐的情況,“她一直戴著束腰,但是,一般來說,女主人們穿戴束腰時不乾活,也就不怎麼出汗,她們佩戴個幾小時之後,就把它解下來休息——但是,你看,這個東西是需要彆人幫忙穿的,二小姐現在沒有女仆了,她沒人能幫著穿,所以就乾脆不脫了,我想,她還出了很多汗,所以就——”

“汗液在緊身衣裡發酵,造成了細菌感染,她就老發燒。”女軍醫很機敏地說,她不讚同地注視著二小姐,舌尖頂著上顎,發出‘嗒、嗒’的聲音,“而且,緊身衣太緊了,看她的腰,都被勒出深坑了。”

在愛俏的年輕小姐那裡,這倒是很常見的事情,不過,三小姐大聲說,“她吃胖了,但是緊身衣還是原來的尺寸——”

她的話是漢語和弗朗機語夾雜,這會兒她說著漢語,“她必須戴,不然,她坐不起來,她這兒疼。”

這就可以解釋二小姐的動機了,人們恍然大悟——俘虜們都是坐在小板凳上做針線活的,當然不會有舒適的沙發又或者是靠背椅,看起來,束腰後的女人,如果脫下緊身衣,就無法長期地弓著背做活,她們的脊椎支持不了,就會背痛。

軍醫們的表情便充滿了同情,再也沒有不解和不悅了,她們立刻做了嫻熟的分工,“我來安排清創。”

“我去準備麻醉。”

“她需要注射青黴素,我去取藥準備皮試。”

看起來,買活軍的醫療體係也和歐羅巴完全不同,他們有自己的一套,馬麗雅興致盎然地站在一旁看著,她和三小姐留下來照看病人,馬麗雅同時充當半個通譯,向三小姐解釋這些女軍醫的行動,“他們正在給剪刀消毒,天……六姐保佑,要把傷口裡的腐肉清除掉,用酒精擦拭再進行縫合。”

“什麼是酒精?”

“是一種可以消毒的東西。”馬麗雅在解剖屍體時見過軍醫們用它擦拭雙手,和歐羅巴的醫生不同,買活軍的醫生非常、非常注意保持清潔。不過她怕嚇著了三小姐,並不打算仔細地提到這件事。

“什麼是Xiaodu?”二小姐的問題是無窮無儘的。

消毒是漢語發音,而馬麗雅發現自己的弗朗機詞彙居然不足以解釋她能理解的漢語意思,她采用了通譯的說法,“就像是空氣中有很多小小的惡魔能讓你生病,酒精擦手能夠殺死手上這些讓人生病的小惡魔。”

“這麼說酒精是聖水嘍?說起來,什麼是酒精?它是酒嗎?”

馬麗雅開始覺得三小姐很煩人了,她不得不把自己的注意力分成兩半,一邊仔細地,近乎貪婪地學習著買活軍的步驟:用蘸了酒精的紗布擦拭二小姐的傷口,還有剪刀的刀鋒。二小姐已經完全昏睡過去了,這是好事,因為即便是在昏沉中,紗布碰到傷口時,她的軀體還在忍不住輕輕的顫抖。

“酒精是從酒裡提取的東西,是非常純淨的酒。”

“純淨,這麼說,酒精的確是聖水——”三小姐表示自己知道教堂的聖水並不是酒精,“是六姐信仰中的聖水。”

“你要這麼說也可以吧。”馬麗雅敷衍地說。“她們要給你姐姐剪掉腐肉了,我希望——”

她希望二小姐不要疼得醒過來,馬麗雅見過有人活生生地痛死,那是個黑奴,他被弗朗機軍官懲罰,狠狠地鞭打之後,又讓他去做重活,按照買活軍的說法,這個可憐人來到醫院的時候,已經嚴重感染了,尤其是他的右手,已經要不了了,人們不得不嘗試為他截肢,但是,斧頭剛落下去,他就死了——他當時也在發燒,心臟承受不了這麼大的刺激,也可以說他是痛死的。

當然,二小姐不是要截肢,但是,她也遠比黑奴要嬌弱得多。剪肉的痛苦是可以讓人從昏迷中痛醒的,如果那樣的話,二小姐很可能就熬不過來了——

“這是什麼。”

三小姐又發問了,她們一同看著新來的醫生把一團蘸濕的紗布輕輕地放在二小姐的口鼻處,很快,二小姐的頭一偏,她緊張的肌肉突然間完全鬆弛了下來,而醫生們便立刻開始用剪刀哢擦哢擦地剪起了爛掉的皮肉,用紗布汲取膿水,他們的手法非常專業,紗布分做好幾種用途,丟在不同的盆子裡,有人站在一邊專門給她們遞紗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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