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買地這裡,吏目、更士的調動遷徙很頻繁,就出現了這種班船,專門給調動或者開會、出差的吏目乘坐,沿岸碼頭停靠,吏目們上船下船,通過上一班送的紙條來協調,比如說,陶珠兒定了四月十三日動身,乘十七日的班船去敘州,那麼她三月十三日就要寫信給鬆江碼頭,定了四月十七日的班船,班船要寫明了她上下的碼頭,這樣三月的班船就會帶著她的信息往前去行駛,每到一站都留下印子,這樣碼頭這裡就會知道,到這裡的班船都有多少位置有人,多少位置空著,可以安排什麼人乘到什麼區間門,如此一站站往前帶信去安排。
否則,吏目們隻能乘坐小型客船,不斷轉船,那肯定是要吃苦些的,由於他們的行程往往比較特彆,不是商旅常規的行路,不可能每一次都恰好有車船直達目的地,中轉往往是必不可少,這種安排,也就是能儘量減少周轉次數,讓吏目們在路上也稍微舒服一點,不過,這對於急差就不太管用了,出急差的,在碼頭這裡如果沒有恰好的空位,那就隻能跟著民船走,多費功夫不說,人也勞累不堪——如今行遠路畢竟還是很吃苦的事情。
陶珠兒算是路程最遠的了,從鬆江到敘州,恰好就是起點到終點,一路上送走了不少近處開會出差的,從之江道調任去江左道的同僚,前幾天在九江上船的,則是南湖道來公乾的吏目——這個人恰就是敘州人士,之前在夷陵主持修建船閘,給他修得很好,現在就提拔到了南湖道水利辦公室,專門統籌調研南湖道境內的船閘選址、修建和水電站修建工作。
他到九江,是來開會的,水利辦公室有兩個婆婆,一個是江段所屬的省道,另一個就是大江水利總辦,修建時的後勤配合需要省道衙門,但整體工程布局統籌是總辦的事情。總辦在九江開會,因此從敘州開始,大江上遊的水利吏目,前陣子一窩蜂的下來,這陣子又陸陸續續地回去,對於大江兩岸的民情,也都非常的熟悉,跨江移民,沒有比他們更清楚的,很多移民、村民都在他們的工地上做事哩。
這個叫黃超的副主任,大概還有一些舊學的背景,談吐中可以知道學問很淵博,“本來呢,各朝各代劃分省道界線,是沒有完全依靠地理天險的,一定是犬牙交錯,結合於山川形便,為的就是防止省道內部形成割據勢力。你若還記得我們學的地圖,就可知道,兩湖這裡,南湖道也有江北的地,北湖道也有江南的地,便是如此。”
“雖然這是有些強行,但省界劃下之後,百姓們彼此通婚來往,難免也多走動,這樣就多了不少跨江的聯係。而今我們買活軍卻偏偏全取了江南之地,縱觀大江上下遊,隻有金陵一帶,為了給敏軍留下顏麵,這才有幾座州縣沒有入主,但大江的通航實際上已經完全掌握,對那幾座城市,除了金陵之外,基本也都儘在手中了。因而,現在江左道和南湖道的實控土地,其實比以前都是有所擴大的,疆域中也多了一些新州縣——實際上還管理著江北屬於南湖道的老地界,這也是跨江的,就更說不清了!”
“這些州縣,和老親戚之間門的聯係,千絲萬縷,江南的日子又是可眼見的好過,不說彆的,就是一個稅賦,一個高產種子,就足夠讓人眼饞的了。江北的百姓,但凡是機動一些的,哪有不跨江過來的道理?眼下來的,還是膽大探路的,若是再過幾年,發現這裡的局勢徹底安穩下來了,那些探路的回去攜家帶口,全都來投奔的,人口規模還要上漲!”
“到那時候,我看敏朝也不必把災民遷徙到買地去了,就把關隴中原的災民往北湖道遷徙即可,北湖道十室九空,全都跑南湖道來,南湖道的百姓,則不是去廣府道找機會,就是進工廠做工,大家一起東奔西跑,創下舉世難見的遷徙盛況,想想都覺得極大壯觀!按老式的想法,這是人人都不能安居,乃是滅世的征兆,可咱們買地卻是越遷徙日子越好過一般,仔細想想,不知為什麼還有點好笑呢!”
雖然對於遷徙的形容,好像有點兒諷刺似的,但想到這偌大的國土上,全是背著包袱東奔西跑的百姓,哪怕自己也是其中一員,陶珠兒也不禁有些想笑,她端詳黃超一眼,認為這人是頗有些不合時宜的幽默感,抿嘴道,“這也不奇怪,從前麼,日子到哪裡都是一樣苦,自然是儘量賴在老家,但凡還能活,絕不會輕易遷徙。可現在就不同了,現在,有些地方活是活得下去了,可人人都想過好日子,往更好的地方走。還有些地方,那依舊是活不下去,便往能活的地方走,彆看都是移動,本質卻不同哩。”
黃超聽了她的話,也把她定睛看了幾眼,點頭笑道,“陶姑娘說話是有見地的,這話說出了本質,人人都想過好日子。要讓南湖道的流民不再成為問題,倒也簡單,等船閘都修好了,把小三線往南湖道的州縣略微一鋪開,叫百姓們看到了做工的好處,那麼南湖道的人口,也就自然流動起來,自然就有多餘的土地收容江北移民了。”
陶珠兒所在的區域,對小三線是很陌生的,因為他們壓根就用不上,陶珠兒也是平時愛看報紙,才略知這個政策的一點細節,沒想到,來到南湖道之後,發覺小三線對民生、民風的重要性居然這樣高,乃至於船閘建設,都有帶動移風易俗的作用。
其餘兩名乘客,也是一邊喝熱茶一邊讚道,“黃主任說得對!小三線雖然花錢,但好處當真是可以眼見的,就是衙門也缺錢,一時鋪不開,就不知道南湖道哪裡能抓些錢出來了——這個個省道都有自己的產業,江左的瓷器,往下更不必說了,川蜀的礦、絲、牛,倒顯得南湖道這裡有點蒼白了,除了米,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緊俏貨色,如今偏偏米又不值錢了!”
這都是南湖道的吏目,才會這麼上心。陶珠兒聽了則是想到自己要去的彩雲道,忖道:“其實南湖道還好說,靠著大江,差不到哪兒去的,米不值錢了,隻要地還在,自有作物可以種植也能賣得掉,這裡交通便利呀!彩雲道距離外界交通極其不便,好像也沒聽說有什麼名貴特產,真不知道那裡會是如何蠻荒模樣,又該怎麼發展了,小三線能建到彩雲道去麼?”
對於南湖道的發展,黃超也沒有指點江山,這畢竟是衙門的事,他和陶珠兒觀點是一致的,“如今川蜀儘入買地,交通都是通過大江,南湖道沿江一帶難道還能窮了麼?上遊繁華,下遊繁華,發展起來不過是時間門問題!”
聽他言談之間門,對於川蜀的發展程度似乎推崇備至,至少認為絕對勝過南湖道,比江左道可能都不差什麼,大家也是好奇心起,都問道,“川蜀居然富庶至此麼?還以為曆年來人口流出,尤其是三峽疏浚之後,航運便利,離川務工者甚多,比起以前敘州獨自得勢時,會略微蕭條一二呢?”
黃超是敘州人,對此自然非常清楚,也是搖頭道,“漢人是少些了,本來也以為勞動人口會少,但意想不到的是,夷人多起來了——很多原來在彩雲道、黔州道的夷族,通過同族傳話,都跑到川蜀來種田!這個,你們沒有想到吧?!如今農工兩業,和以前相比還更繁盛些!”
這的確是未曾想到的發展,大家聽了,都吃一驚,陶珠兒也沒想到,自己的工作居然和川蜀也有聯係,聞言不由驚道,“夷人跑到川蜀來,那彩雲道的人口是不是變少了?和漢人的關係,處得怎麼樣?”
“嘿,這你就更想不到了——彩雲道的人口也沒有變少,相反還比以前更多了些,你猜這是為何?”
黃超拿了拿架子,把大家的胃口都給吊起來了,這才笑著給陶珠兒帶來了一點對工作難度的不祥預感,“我們漢人往南洋跑,可南洋驃國、安南、緬國那些人,想著法子也在往北跑啊,買地的日子好過,難道他們真就一點沒感覺嗎?”
“現在的彩雲道,也是有點亂了套了,呼朋喚友,從南洋跑來的夷族多得要命,如果不是有知識教的幫助,我看,衙門吏目、更士,真未必能管得過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