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4.辣椒特彆辣,山也特彆山(1 / 2)

買活 禦井烹香 7624 字 5個月前

身在紹興的時候, 好像沿海地區就是天下的全部了,所在乎的,不是羊城港、南洋, 就是北麵的立誌城,哪怕連敏朝京城, 其實距離港口也是不遠。陶珠兒也是身在南湖道,才意識到, 其實華夏的內陸地區,占地廣闊,人口眾多,也是不可忽視之地。

而且,內陸的發展程度和沿海地區,有極大的差異,難度也不可同日而語, 這其中最大的困難,還在於交通——若說在紹興等地,都感覺到交通不便, 出門辛苦,貨物運輸也不方便了,那內陸的交通該如何去形容, 陶珠兒都沒詞了。

沿海這裡,最難走的一段山路,無非也就是一兩天而已, 很快就會到達官道主乾, 接下來再走個一兩天就能到港口了,貨物一到港口,運送難度、成本都會下降到非常舒適的區間, 可在內陸這裡就不一樣,南湖道一旦離開水運,往兩岸深山裡走,山巒起伏,修路難度極大,甚至可以說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工作。

買地沿海這裡,山區至少都修整了有官道,雖然未必都鋪設水泥,但道路如今已經通暢,基本上,任何一個村落前往臨近驛站的腳程,不會超過兩天——再要往深山裡去,那條件也就太艱苦了,那些曾經的流民、黑戶群聚而形成的村子,如今泰半都廢棄了,在江左也差不多是如此。但在南湖道這裡,官道主乾道水泥化的進程,都還剛剛開始哩!

要把沿江的官道給先修葺起來,才好把水泥等資源往縱深的州縣去運,這還必須結合南湖道境內水泥廠的建設,因為如今水泥的產量,對比起需求來說還是相當稀缺的,各地的水泥廠顯然必須先滿足自己省道衙門的需求,才能往外去運,對於新納入買地版圖的省道來說,因為買活軍一口氣吃下了極大的地區,發展的難度顯然比從前要高,資源的獲取,得靠主官自個兒籌謀,對上爭取,對兄弟省道甜言蜜語地請求支援、交換利益等等,肯定不像是從前,一次隻吸收一小塊地盤那樣,發展起來輕鬆如意,什麼資源都給備好了,就等著往下發了。

在這樣的前提下,內陸省道的交通發展,速度肯定就更加緩慢了,沿江州縣往外,越過平原湖區,一旦進入山區,路就非常不好走了,官道或者本來就沒有,或者年久失修,那些隱居在其中連綴的村落,跑一趟需要七八天腳程再正常不過了。

那些地區的村民,很多對於改朝換代一點概念都沒有,還當自己生活在敏朝,連掃盲班都一時半會開設不進去,更不要說分家遷徙了,陶珠兒途中也遇到過去那裡的更士同僚,知道那裡的更士署,人手暫且也還很少,隻能先從縣城做起,一步步轉化之後,再慢慢地往山區去滲透,算是把多年前六姐怎麼一步步教化彬山、雲縣、臨城縣的故事,再重演一遍。

——好在,模子就在這裡,反思、總結的文章也有許多,不至於全靠自己摸索,也有許多前人的故智可以借鑒,再加上還有高產稻種這個撒手鐧,這不過是水磨工夫,需要時間慢慢地做,要說出大岔子,那也不太至於,班子成員互相監督製衡,還有情報局撒在民間不可見的網絡,真要倒行逆施,上頭也很快就會來人製止了。

南湖道、江左道的山區,其實都是在這條路上慢慢地走著,隻是有前有後而已,但等船行到了南湖道和川蜀接壤之處,陶珠兒便意識到這裡的工作要更難做得多了,這崇山峻嶺,修路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哪怕是以買活軍如今的技術力量,陶珠兒也想不出該怎麼在絕壁上修路。

她站在甲板上,一邊聽著岸邊拉纖機的轟鳴,聞著蒸汽機那股子煤煙味兒,一邊仰望絕壁上如細墨痕一般的棧道,聽同行人介紹,這很多都是秦時便建起來的老棧道,隻是數百年間陸續維修更替時,也難免陷入深深的震撼中了:一麵,是為了先人戰天鬥地的豪情,一麵卻也是為了此地的開化難度,這兩岸的崇山峻嶺中,居住的村落,衙門應該怎麼樣去管理,更士署又該怎麼去乾涉唷!

“其實這個,現在暫不是什麼問題……”

黃超在潭州城下船之後,上船的吏目就有很多是川蜀那邊出來公乾的了,陶珠兒也逐漸結識了很多有白杆兵背景的吏目:白杆兵和買活軍結交得很早,在買活軍入川時,也是以友好態度,服從了敏朝皇帝和買活軍兩邊的意誌,雖然因此受到了敏朝衙門、文人的一定指責,但這阻止不了白杆兵首腦繼續受到買活軍的重用。

之前,買活軍沒有正式入川的時候,峽這條要道是被白杆兵完全把持的,秦貞素把守上遊白帝城,下遊的夷陵則由她兒子,白杆兵少主鎮守。買活軍入川之後,這樣的情況當然不可能繼續,秦將軍移任錦官城,少主夫妻則前往買地進修,也參加了定都大典——他們還要在買活軍的軍隊中繼續參加培訓,沒有幾年時間是回不來的。

白杆兵這裡,除了一大部分跟著秦將軍去錦官城之外,還有一些士兵,在秦將軍的鼓勵之下,或者考試做了吏目,或者從隊伍中退出,回家經商務農,由於白杆兵接觸買活軍較早,軍中一些機靈的士兵,也學到了很多買地的知識,比起其餘參加考試的百姓,他們的優勢是明顯的,在這點上,能和他們比較的隻有敘州百姓——但敘州百姓經過一次大劫,完全不受影響的很少,所以川蜀這裡,出身白杆兵的基層官吏是很多的。

這些官吏,可能學識、手腕上不是很出眾,但對川蜀的民情非常了解,知道的掌故也多,譬如對這湖川接壤處的山區,他們就很了解近況:這裡一度的確是有不少村落的,順著山脈一路延綿到敘州,都是漢、夷雜居,在敏朝的時候,這裡的村子基本不交賦稅,歉收的時候也可能臨時化身為山匪,去劫掠經蜀道出川入川的旅人,但現在,這樣的事情完全不存了,這片地區比以前要荒蕪得多,並沒有受到買地人員富集的影響。

“漢人一聽說稅賦輕了,不用服徭役,還有高產的種子,巴不得立刻下山。夷人也不敢住……這裡兩年前有瘟疫流行,引發動亂,到現在,據說村落中還有疫病鬼神在遊蕩,村落外還有‘人頭樹’這樣的精怪,那些原住的夷人都下山,在老敘州的帶領下種起地來了,他們的親戚就算有翻山過來的,也不敢在村子裡住,都是遠遠地繞開走!”

瘟疫?動亂?

這些事情,《買活周報》和《吏目參考》,似乎都沒有報道,陶珠兒也聽得一愣一愣的,見對方神色詭秘,隱約猜到其中或許有文章,自己仔細想想,也覺得這‘瘟疫’發生的時機似乎十分巧合,心中暗道:“老敘州私下那些幫會,正缺完全忠於自己的軍隊,山上的夷人村落就開始流行瘟疫了……天下間真有這樣心想事成的好運麼?就有,那也該屬於六姐。”

“六姐起家至今,似乎隻有兩次是極為狠辣無情地懲戒敵手,一次是我們客戶人家,還有一次就是對敘州幫了,這兩次都是觸犯了逆鱗,其實敘州幫公開在外的罪名,也並不至此,要說貌合神離,其實立誌城、建新等地也都算在內的,我們衙門對他們還是拉攏為主,時不時敲打一二而已。唯有對敘州幫是趕儘殺絕的嚴厲態度,說不準……就是背地裡有很多這樣不好宣揚的罪名。”

“不過,罪是敘州幫擔去了,但好處倒是我們買活軍生受,敘州幫隻敢在暗地裡搞小動作,在夷人教化上,決計不敢公然和買活軍唱反調,這些夷人不知底裡,恐怕對買活軍是發自肺腑地感激,還沒到被滲透得隻忠心於敘州幫的程度,我們衙門一舉拿下敘州幫,正好摘了夷人的果子,這樣,環蜀邊境山脈中的夷人,有了這個口子,工作就好做得多了……”

敘州之案,在東南民間沒有激起什麼反響,大家的感覺不大,但在陶珠兒這些吏目眼中,也是非同小可,直接廢掉了原本名聲顯赫的地方權益促進會,本來是炙手可熱,人人爭相加入的促進會,現在有點兒門庭冷落的意思了,但凡仕途上有些指望的官吏,都是爭相和促進會切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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