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雅雅拉塔再一次恢複意識, 他看到的是一輪溫潤的銀月, 玄氣流瀉在天幕上, 絢爛悠遠,宛如道道極光。
時間已經過去了很久。
驚心動魄的轟炸與直抵靈魂的戰栗所交錯組成的噩夢卻仍舊在他腦海中回放不停。
突然間一陣天旋地轉——他的神魂被從祖器中甩了出來。
意識到哪裡不對,雅雅拉塔回頭看去,隻聽喀喀幾聲,祖器龜裂成數塊, 隨後朽作了灰白的塵埃。
他終究還是僥幸逃得了一命,不過祖器就此不複存在。
撕裂一般地痛。
雅雅拉塔驀地意識到他沒有時間耽擱下去了, 神魂重創到如此地步, 沒有祖器的維係, 很快便會徹底消散。
除非……
雅雅拉塔的魂念飛速潛入地底。身為蠻族, 他對血肉的感知非常敏感,同族的血肉亦如是。
隕命的同伴們留下的殘軀被那恐怖的玄力凝結體爆炸時產生的高溫燒得焦黑, 但有些殘塊的內部, 仍舊留存著一些活性。
雅雅拉塔將神魂融入尚有活性的肉塊。
肉塊上, 焦黑的部分簌簌剝落, 一團看不出什麼顏色的肉質顫抖著坍塌下來,轉化成為一灘膠質般柔軟的肉靡,順著岩體間的裂隙滑溜地滲透了下去——
好尋找更多的肉塊。
許久之後。
雅雅拉塔勉強拚湊出了一具新的軀體。
黝黑,瘦弱, 甚至還有些畸形,但隻要他能吞噬到一個肉食,一切缺陷便都能夠得到彌補。
他極目望向遠在落日玄河另一側的人族領境。
要潛進去捕獲肉食嗎?
猶豫了一下過後, 雅雅拉塔堅決地轉過身,向相反的方向疾速離去。
必須儘可能快地把有關那個女人的消息送到大人們手裡。
捕獵很容易導致節外生枝,而他必須保證萬無一失。
……
柳天心駕馭雲梭,把那位險些落入蠻族之口的修煉者送到了金翎城,隨後帶著景司明進入城主府,同城主說明了與蠻族相關的事情。
“妖族領境一直便有蠻族留居,夜魍倒還好些,其它的妖國,那些蠻人可說是非常猖獗……”金翎城主沉沉歎氣。
他告訴兩人,這些年來雖然沒有什麼大戰,但邊荒一帶,妖地的蠻族潛入人族領境,抓捕修煉者作為肉食的事情時有發生。
妖國的地盤人族不好插手,就算插手很多時候也鞭長莫及,所以這樣的問題一直難以解決。
柳天心道:“隻是現階段難以解決。”
金翎城主於是便問:“不知柳長老有何高見?”
柳天心簡單介紹了一下引繼魂網,若有魂網進行監控,必然能夠極大地提升邊荒地帶的安全性。
“隻可惜路途實在遙遠,這魂網要許久才鋪到我們這裡。”金翎城主苦笑道。
“如果魂網能夠免於調試,在疾鳥寄送之後,由當地人自行安裝,必然可以極大地縮短拓展的過程,”柳天心思索,“我在你這裡借住幾日,看看能不能解決這方麵的技術問題。”
金翎城主當即同意,更擺下了接風的宴席。
柳天心是羽嵐學院的首席客卿,更幫助荒州人族解決了夜魍妖國,身份非同小可,所以這酒席也格外精致與豐盛。
但柳天心完全沒有胃口。
地窟裡的人肉燒烤大宴仍舊不停地在她眼前閃現,菜肴的香氣又總是會勾起有關那位被醬在木桶裡的修煉者的記憶。
出於禮貌,她強迫自己吃下了一些,在酒宴結束之後,又找個地方悄悄地嘔出來了。
景司明默默地遞上了一顆養元丹。
“不想吃。”
柳天心推回去,猛地感覺到哪裡不太對勁兒,問:“為什麼景司明的丹藥你都有?”
“景師兄專門囑咐我要好好照看你的,”景司明麵不改色心不跳,“吃了吧,你嚇成這樣子,晚上睡覺鐵定做噩夢。”
他不提睡覺的事情還好,這一說出來,柳天心立刻便想到了被按時睡覺支配的恐怖,與身為成年人卻不能愉快熬夜的恥辱。
於是她拒絕得更堅決了:“就不吃!”
景司明隻好收回了丹藥。
“徐子燁”隻是一個暗衛,天心長老說不吃,他總不能強迫她吃。
於是柳天心成功放棄了治療。
當晚也成功做起了噩夢。
夢中場景莫名其妙地就切到了伽爾星係。
視野裡一切都是白花花的,她躺在床上,一道道透明的管子從頭頂的醫療儀器垂落而下,連接在身上。
是在海納基地的醫院裡。
外麵一片混亂。槍聲在響。不時亮起爆炸閃光,建築簌簌搖晃。
病房的門被砰地一聲踹開了,一隊渾身是血的帝國士兵衝了進來,為首者手腕的終端在空中投影出她的照片,與病床上的她對比了幾眼:“7033?”
7033。
熟悉又陌生的稱呼。小時候她生活在熾日帝國的研究所。雖然有名字,好像還向那些人強調過她的名字,但她仍舊是被命名作7033。
“7033!”帝國士兵很大聲地喊。
柳天心發現她不能動。於是在士兵們看來,她完全沒有反應。
他們簡單粗暴地把她身上的管子一股腦扯了下來。
基地醫院有的是擔架,她隨後被拖上擔架,抬出醫院,塞進了一個滿是彈孔的懸浮艦裡。
仍舊是不能動。
餘光仿佛看見聯邦的守衛者們死了一地。
畫麵在閃,遙遠的路程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浮光流影般掠了過去。
最後好像是被送到了熾日帝國的什麼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