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想要談戀愛,自己當然管不著。
但是為了他們的愛情,想要犧牲彆人,那可不行!
尤其那個被犧牲的人還是自己!
蕭燕飛毫不退縮地望著唐越澤,一派泰然無懼。
“皇上,球場已經安排好了。”後方響起了梁公公的稟報聲。
唐越澤收回了目光,大步流星地朝皇帝與皇後那邊走去。
皇帝含笑道:“那就開始吧。”
梁公公恭聲應諾。
皇帝蹙眉又揉了揉太陽穴,轉而對高安閒話道:“高安,你年輕那會兒,馬球也打得好。”
皇帝喜歡打馬球,高安年輕時就是憑著一手出神入化的馬球入了皇帝的眼,因此被提拔。
“皇上過獎了,奴婢如今年紀大了,早不如從前了。”高安含笑道,“長江後浪推前浪,奴婢這義子還頗有幾分奴婢從前的風采。”
高安指了指旁邊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內侍,那小內侍稍微謙虛了兩句。
“長江後浪推前浪啊。”皇帝似有幾分感觸,幽深的目光望向了不遠處的顧非池,“向闌,當年朕與你爹也時常一塊兒打過馬球。”
皇帝喊的是顧非池的表字,顧非池,字向闌。
“你的馬球也打得不錯,有你父親往昔的風采,要不要也上去玩一把?”皇帝隨口問了一句。
即便在皇帝深沉的目光下,顧非池依然閒庭自若,手裡的酒杯轉了轉。
他眼角瞟向了對麵水榭中正與寧舒郡主頭靠頭笑得歡的女孩子,想起剛剛她說她不會打馬球,生怕他會輸錢吃虧的樣子。
想贏還不容易嗎?
顧非池秀長的劍眉在麵具後揚了揚,頷首道:“好。”
水榭內再次陷入一片沉寂,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噤了聲。
氣氛變得相當微妙。
在顧非池回答前,所有人包括皇帝在內,都以為他不會應。
畢竟對於久經沙場的顧非池而言,這馬球就像是小孩子家家的玩意,可是顧非池竟然應了。
周圍更靜了。
甚至有人手裡吃了一半的糕點脫手掉在了桌麵上。
還是皇帝第一個笑出了聲:“難得向闌你這麼有興致。”
“向闌,你打算加入哪一隊?”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豎起了耳朵。
又有一個青衣小內侍走到了顧非池身邊,手裡分彆拿著一紅、一黃兩根抹額,請顧非池自行選一根。
顧非池低低一笑,從小內侍手裡勾起了那根大紅抹額:“自然是臣押注的那一方。”
大紅色的絲帶夾在他白皙修長的指間,他又瞟了對麵水榭係著大紅抹額的蕭燕飛一眼,隨意地將絲帶在指間纏了兩圈。
柔軟鮮豔的絲帶纏在那冷白的手指上,紅與白的對比,平白生出一股子莫名的曖昧來。
不遠處所有戴著紅色抹額的人皆是一驚,心尖亂顫,差點沒腳軟。
顧非池那可是個羅刹啊,而且此人素來好勝心強,這要是他們在比賽中失誤的話,顧非池說不定會把他們的腦袋砍下來,當球踢。
一個青衣的公子哥打了個激靈,機靈地說道:“哎呀,我的腳好痛,剛剛扭到了,怕是騎不了馬。”
“我就不參加了吧。”
他的表現委實是浮誇至極,任何人一看就知道這是裝的,引來周圍一眾鄙視的目光。
好幾個束著大紅抹額的公子哥都有些懊惱,他們的反應太慢了,機不可失時不再來,錯過了這個機會,也隻能硬著頭皮上了。
這比賽開始沒開始,兩隊都感受到了那種如泰山壓頂般的巨壓,簡直快喘不過氣來。
該來的,始終躲不過。
在小內侍的催促下,這些人慢慢吞吞地騎著馬進了場,之前商量的戰術全都忘得一乾一淨。
“鐺!”
球場邊的銅鑼被重重地敲響,意味著上半場比賽正式開始了。
站在馬球場中央的內侍奮力地把一個如拳頭大小的黑色皮鞠往上一丟,將之高高地拋起。
寧舒郡主確實沒吹牛,她的馬球打得果然好,一夾馬腹,就策馬衝在了最前方,敏捷地揮動鞠杖,最先搶到了這一球。
“寶安,接著!”
她高喊了一聲,一杆揮出,將那皮鞠打向了不遠處的寶安縣主……
然而,唐越澤不知道從哪裡躥了出來,搶在寶安縣主之前,揮杖打中了鞠球。
“咚”的一聲,黑色的皮鞠被他一杖傳向了蕭鸞飛。
“鸞……”
從前他與蕭鸞飛配合默契,無需言語,他隻需要一個眼神,蕭鸞飛就會心有靈犀地明白他的意思,接過他傳的球。
可今天,蕭鸞飛沒有接他的眼神。
唐越澤身形一僵,像是被當頭倒了一桶冷水般。
球場上瞬息萬變,唐越澤隻是一個愣神,寧舒郡主就眼明手快地把皮鞠搶了回去。
這一開場,兩隊之間就是火花四射,你爭我搶,沒一會兒,寧舒郡主就勢如破竹地拔得頭籌,助乙隊先進了一球。
“進了!郡主進了第一球!”
馬球場旁的水榭中爆發出一陣陣歡呼聲,如雷聲般連綿不絕。
以大皇子唐越澤為首的甲隊也不願落了下風,短短幾個呼吸間,就在唐越澤的主攻下,進了第一球。
淩亂的馬蹄聲此起彼伏地回響在馬球場上,駿馬奔馳,疾如雷電,衣袂飄飄。
整個馬球場被所有人近乎沸騰的歡呼聲所包圍,鼓掌聲、鼓舞聲此起彼落,場上場下的氣氛可謂熱火朝天。
很快,皮鞠再次回到場中,被內侍拋起,又一輪新的進攻與防守馬不停蹄地開始了。
本朝尚武,不僅皇室子弟個個擅長騎射,包括這些勳貴子弟也全都是在馬背上長大的,一個個騎術非凡,他們手裡那宛如月牙的白色鞠杖靈活得仿佛身體的一部分。
眾人如百鳥朝鳳般策馬追逐著場上那小小的皮鞠,額頭上或紅或黃的長長抹額隨風飄揚。
唯獨蕭燕飛有些格格不入。
她騎的那匹小紅馬是寧舒郡主親自給挑的,這是一匹矮腳母馬,性情溫和。
她不會打馬球,所以就等於隻是在場中騎馬而已,皮鞠往哪兒飛,她就盲目地拎著鞠杖往哪兒追,顯得有些莽,有些憨。
蕭燕飛對自己的要求很低,彆給同隊的其他人添亂就好,反正她就是個湊數的。
上場不過一盞茶功夫,蕭燕飛的騎術已經嫻熟了不少,樂顛顛地策馬在顧非池身邊馳過。
“紅霞,你真乖!”
蕭燕飛毫不吝嗇地稱讚著□□的坐騎。
顧非池聽得清楚,忍俊不禁地勾了下唇。
果然像她之前說的那樣,她不會玩馬球,隻是在騎著馬遛彎罷了。
有意思極了。
顧非池大臂一橫,看也沒看,就輕輕巧巧地一杆打中了半空中急速飛來的皮鞠。
皮鞠轉了個方向,如流星般朝蕭燕飛疾馳而去。
這一球的角度極好,幾乎等於是送到了蕭燕飛跟前。
蕭燕飛隨手一揮鞠杖,“咚”的一聲,準確地擊中那個拳頭大小的皮鞠,將之直直地擊入了球門中。
連她自己都沒想到她居然能進球,不禁瞪大了眼睛,烏黑的瞳孔在陽光下亮晶晶的。
“進了!”蕭燕飛愉快地揮了揮手裡的鞠杖,對著遠處的顧非池比劃了兩下。
他方才這一球傳得實在是太漂亮了!
她一雙彎彎的眉眼皎皎如弦月般,與天上的驕陽交相輝映。
顧非池看著蕭燕飛燦爛的笑靨,不知道為何心情莫名就覺得非常的好,就像是小時候喝了一杯溫熱的蜂蜜水似的,直甜到了心裡。
有種隻有他一個人才知道的喜悅。
“燕燕!”
一道粉色的身影如疾風般在顧非池的眼前掠過,風風火火。
寧舒郡主策馬來到了蕭燕飛身邊,抬手與她輕快地一擊掌。
“啪!”
一記清脆的擊掌聲響起,寧舒郡主嬌聲讚道:“你太棒了!”
兩個小姑娘相視一笑,皆是霞染雙頰,小臉粉瑩瑩的,宛如兩朵春日盛放的嬌花。
“郡主,你的抹額有些歪了。”
蕭燕飛這麼一說,一向愛美的寧舒郡主急了,連忙道:“快,快給我正正!”
“你彆動。”蕭燕飛就抬手給寧舒調整了下抹額的位置,還順手給她正了正發釵,兩人之間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種親昵的感覺。
寧舒郡主對著蕭燕飛甜甜一笑,又揮著鞠杖去追球了。
看著這一幕,不遠處的唐越澤勾出一個冷笑,來回看著蕭燕飛、寧舒郡主與另一邊遙望著兩人的蕭鸞飛。
最後,他灼灼的目光落在了蕭鸞飛秀美的側臉上,難掩心疼之色。
他的鸞兒就是太善良了。
鸞兒與寧舒素來交好,可自打鸞兒好心帶著她那個庶妹認識了寧舒後,寧舒的心就偏了,竟然親近起蕭燕飛這個庶女,反而遠了鸞兒。
不僅是寧舒,連鸞兒的母親武安侯夫人都因為這個庶女責備起自己的親女,明明高安的事根本就與鸞兒沒有一點乾係!
鸞兒這庶妹還真是心機深沉!
就為了這樣一個人,鸞兒卻要被逼著與自己分開……
真是礙眼,像這等礙眼的人,就不該存在!
唐越澤策馬朝場中疾飛的皮鞠馳去,不知道第幾次地揮動了鞠杖,對著皮鞠奮力一擊。
那皮鞠就如一道流星急速地劃過馬球場的上空,淩厲至極地射向蕭燕飛的方向,帶起一陣令人心驚的破空聲……
唐越澤拉住了韁繩,微微揚唇,眼看著那飛馳的皮鞠距離蕭燕飛越來越近,蕭燕飛拉了拉韁繩,□□的紅馬不安地踱著步子,反應不及。
“燕燕小心!”寧舒郡主驚呼道。
水閣中以及馬球場中的其他人也全都變了臉色。
唐越澤的唇角又翹得更高了一些,他隻是給這丫頭一個小小的教訓。
一道如火焰般的紅影忽然間迅如雷電地奔馳而過,快得幾乎化成一道虛影……
如彎月的鞠杖順勢揮出,又穩又準地打在了距離蕭燕飛不足一尺的皮鞠上。
又是“咚”的一聲,皮鞠瞬間被高高地彈飛,劃破天際,直飛向了唐越澤。
皮鞠重重地擊打在唐越澤的心口,讓他感覺猶如遭受了一擊重拳,又像是被人往心口捅了一刀似的。
唐越澤悶哼了一聲,從高高的馬背上摔了下去,在馬球場的草地上連滾了好幾下……
他的坐騎也受了驚,不安地發出嘶鳴聲,甩著馬尾在原地轉了一圈。
“大皇子殿下!”
其他人也都顧不上馬球比賽了,旁邊的幾個內侍連忙朝他跑了過去,高喊著“快去宣太醫”。
“殿下!”蕭鸞飛花容失色地驚呼著,整個人不住地發著抖,急忙下了馬,也往唐越澤那邊跑去。
蕭燕飛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對著顧非池投了一個感激的眼神。
剛剛她要是被那一球撞得摔下馬,怕是輕則摔折了手腳,重則頭破血流兼內臟出血再兼腦震蕩。
幸好啊……
更好的是,機會來了。
她沒有去看倒在地上的唐越澤,反而望向了澹碧水榭的皇帝,心中默默地數著數:一、一……
嘴裡沒有發出一點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