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第31章 天賜良機!(2 / 2)

顧非池挑眉朝蕭燕飛看去,眼底跳動著細細碎碎的笑意,宛如不遠處陽光下的湖麵,波光粼粼。

方才他聽得清楚明白,當蕭燕飛口中數出“十”的時候,皇帝就應聲倒了下去。

就仿佛她對著皇帝射出了一支任何人都看不見的箭。

蕭燕飛拉了拉韁繩,驅馬朝他那邊稍微挪了挪,悄聲道:“我方才看到皇上在服食丹藥。”

這若是對著旁人,蕭燕飛自然不敢隨便非議皇帝,可顧非池不一樣,這可是一個連朝廷欽犯都敢劫的主。

顧非池微微頷首。

皇帝信道,尤其對歸元觀的無量真人十分推崇,日日都在服食無量真人煉的丹藥,甚至還會贈與近臣親信一起服用,這並不是什麼秘密,朝野中,有不少人知道。

蕭燕飛接著道:“我猜,應該有些年頭了吧。”

“邪火熱毒上衝於腦,則發頭痛,皇上剛又服了丹藥,無異於飲鴆止渴,這不,頭痛反而加劇了。”

之前她在水榭時看到高安給皇帝喂丹藥,就仔細地觀察了皇帝,發現皇帝的脖頸透出一片紅色的疹子。

這應該是由於長期服食丹藥導致了重金屬中毒,從而引起癰疽,又名丹毒發疽,往往從患者的背部開始發作,皇帝身上的癰疽都延伸到了脖頸,說明體內的積毒不少。

丹藥看似令人龍精虎猛,實則對人體毫無益處,還會像白蟻蛀空樹乾般一點點侵蝕人的五臟六腑,現在的皇帝就是那株外強中乾的枯樹。

從方才起,皇帝就時不時地揉著太陽穴,顯然有頭疾,他的頭疾便是丹毒上衝於腦導致的。而他不知丹藥是毒,反而以服食丹藥的方式去緩解頭痛,簡直是在慢性自殺。

蕭燕飛幽幽地歎了口氣:曆來帝王都指望著可以長生不老,今上也同樣不能免俗。

她記得,她在現代看的那些曆史書籍以及中醫隨筆就提到曆史上不乏喜歡嗑丹藥的帝王,這些帝王大都短命,最年輕的東晉晉哀帝司馬丕不過才活了二十五歲而已。

顧非池一言不發地注視著她,眼底的笑意又濃了幾分。

她現在說得這般篤定,也就是說,從方才皇帝出現起,她就已經注意到了皇帝身上的不對勁。

就像是那日在藏經閣,她一下子就猜出了自己的身份一樣……

兩人很快就策馬出了馬球場,迎麵看到梁公公緩步從澹碧水榭走了出來,轉頭對著一個細眼睛的青衣小內侍吩咐著什麼。

那小內侍一臉義憤,似在為梁公公抱不平,卻被梁公公抬手阻止,一邊回頭朝澹碧水榭望了一眼,那精明的眼眸中壓抑著洶湧的情緒,有不甘,有憤懣,也有取而代之的勃勃野心。

捕捉到對方的眼神,蕭燕飛彎了彎唇,又湊過去問顧非池道:“梁公公這個人怎麼樣?”

顧非池是衛國公世子,時常出入宮廷,肯定對這位梁公公有所了解。

“他啊……”顧非池幾乎一眼就瞧出了她的意圖,簡單地說了一句,“狠,對人狠,對自己更狠,野心也不小。”

他低笑了一聲,讚賞地點點頭。她的眼光不錯,挑對了人。

很好。蕭燕飛滿意地一笑,翻身下了紅馬,對著顧非池拋下兩個字:“回見。”

“回見。”顧非池低聲道,眼底閃著洞悉的光芒,目送她朝梁公公那邊走去,步履輕盈而不失颯爽。

“梁公公。”蕭燕飛含笑對著前方身著鴉青鬥牛服的太監喚了一聲。

梁公公聞聲望來,飛快地在腦海中搜索著這位姑娘的身份,口中吩咐那細眼睛的小內侍道:“快去吧。”

這行宮與京城畢竟有一段距離,一來一回要耽誤不少時間,所以梁公公打算兩手準備,一方麵派人去京城請太醫和無量真人,另一方麵打算令下屬就近看看有沒有什麼民間的名醫。

小內侍急忙領命退下,與蕭燕飛交錯而過。

蕭燕飛笑盈盈地停在了三四步外,開門見山地說道:“皇上這頭疾,我有藥可以治。”

梁公公上下打量著她,著妃色衣裙的少女肌膚細膩白皙,在陽光的映襯下如山茶般清雅美麗。

“蕭二姑娘真是好大的口氣啊。”梁公公不屑一顧,唇角依然噙著一抹親和的笑容,隻是笑意不及眼底。

一個丫頭片子憑什麼以為她可以主治好連太醫都束手無策的病!

再說了,皇帝的身體那可是龍體,就算不是毒藥,萬一對龍體有礙,自己是一百條命都不夠。

梁公公輕輕地撣了一下衣袖,不欲與蕭燕飛多言,繼續往前走去。

對於對方一言道出她的身份,蕭燕飛既有些意外,再一想,又覺得理所當然。

這位梁公公十有八九是把今天赴宴的所有人都記下了吧。

一個有能耐又能忍又有野心的狠人,但凡給他一個機會,他就會不顧一切地搏上一搏。

這個認知讓她心裡愈發篤定,她挑上這位梁公公果然沒錯。

蕭燕飛彎唇一笑:“公公是想止步於殿前總管的位置嗎?”

這句話讓本來不以為然的梁公公停住了腳步,恰好停在了蕭燕飛的右肩旁。

蕭燕飛不輕不重地接著道:“被排擠,被欺辱,上不了高位。”

“隻要‘那個人’在一天,你就隻能永遠屈居於他之下,沒法再更上一層樓。”

梁公公:“……”

他的表情一僵,像是被踩中了痛腳般,嘴唇顫動了兩下。

“隻要‘那個人’在一天,就像是有一把刀子抵在你的背心,不知何時會狠狠地捅你一刀。”

“公公真的甘心如此嗎?”蕭燕飛的語氣清清淡淡,表情漫不經心,但字字句句都說到梁公公的心坎裡。

梁公公唇角的笑容凝固了,麵沉如水,整個人的氣質在這一瞬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不再是平日裡那個從來笑臉對人的梁公公。

他當然還想再進一步,可是太難了,皇帝對高安的信任不是輕易可以撼動的。

而高安對他更是對他百般提妨,不輕易讓他近身伺候皇帝。

蕭燕飛從梁公公的表情中得到了答案,自袖中摸出了一個嬰兒拳頭大小的小瓷瓶,晃了晃,瓷瓶中輕輕作響,似有什麼東西在裡頭滾動、撞擊著。

“這裡麵有兩顆藥丸,可緩解頭痛。”蕭燕飛又笑了笑,在心裡默默地補充著:雖然布洛芬治標不治本。

她看著梁公公躊躇的眼眸,用篤定的口吻說道:“梁公公應該有在給皇上試藥吧?”

梁公公的後脖頸也是一片紅疹,十有八九是也是癰疽症。

“這藥到底是用還是不用,由公公自己決定。”

說著,蕭燕飛把手裡的那個小瓷瓶遞向了梁公公,笑盈盈地看著他,由他自己做出選擇。

梁公公看著那個小巧的瓷瓶,遲疑了片刻後,還是伸手接了。

畢竟這藥到底用不用,在他。

蕭燕飛給了藥,就毫不留戀地轉過了身,朝天一水榭那邊走去。

梁公公停留在原地,望著蕭燕飛離開的背影良久良久,打開了那個小瓷瓶的瓶塞,往掌心倒出了一粒白色的藥丸。

梁公公盯著那藥丸許久,聞了聞,又舔了一下,卻完全無法判斷這到底是什麼藥。

要不要吃呢?

梁公公隻猶豫了幾息功夫,一狠心,就把那粒藥丸吞了下去。

富貴險中求,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

皇帝服用的丹藥都會有人試藥,這試藥的差事雖險,但也能得皇帝的信任,所以,梁公公就自告奮勇地接了這差事。

後來,他也是以此才又升了一級,坐到了殿前總管的位置,成了高安之下的第二人。

這幾個月,梁公公的頭也經常隱隱作痛,可服侍皇帝的人身上不可有藥味,他隻能忍著,最多求太醫院給他針灸。

方才皇帝頭疾發作時,梁公公一著急,也頭痛了,到現在太陽穴還在一抽一抽的疼,像針紮似的。

梁公公慢慢地轉過身,又朝澹碧水榭的方向望去,隔著水榭中的那座屏風,他根本就看不到皇帝,隻能陰約看到屏風後幾道影影綽綽的身影。

高安忙進忙出,一副腳不沾地的樣子。

梁公公一動不動地望著高安,任由風吹亂了他的衣袍。

片刻後,他抬手正了正頭上的三山帽,又撫了撫衣袍……

忽然,他一愣,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太陽穴,有些不敢置信。

他的頭不痛了。

他忍不住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大腿的疼痛告訴他,他的頭是真的不痛了。

梁公公低頭看著手上的那個小瓷藥,神情一肅,眸子裡越來越熾熱。

這是他的機會!

像這樣千載難逢的機會,一旦錯過了,不知還會不會有下一次!

梁公公一咬牙,毅然地拿著剛剛蕭燕飛給的小瓷瓶又返回了澹碧水榭,步伐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