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第34章 嗬,貪生怕死?(2 / 2)

顧明鏡是皇帝的元配,哪怕她今天已經是堂堂皇後之尊,也隻是繼後,顧明鏡也依然壓在她的頭頂,甚至於,將來皇帝駕崩,與皇帝合葬的人也會是元後顧明鏡。

顧明鏡就是成了鬼,也依然橫在自己與皇帝之間,陰魂不散!

皇帝很快回過神來,見柳皇後神情不佳,一手溫柔地拍了拍皇後的手背,中指更是在她指縫間繾綣地摩挲了一下,安撫著她的情緒。

柳皇後的唇角終於又彎了起來,嫵媚地斜了皇帝一眼,柔情似水。

美人如玉,看得皇帝心頭一蕩。

顧明鏡太傲了,仗著衛國公府以及從前的那點子戰功,事事都要爭個對錯,盛氣淩人,不似他的蓮兒,小意溫柔,體貼備至。

水榭中其他人的目光在帝後與顧非池之間掃視著,幾乎都遺忘了坐在中間琴案後的柳朝雲。

原本熱鬨的氣氛這會兒又有些僵了。

連隔壁天一水榭的眾人也能感覺到皇帝這邊的氛圍不太對,大部分人都噤了聲。

寧舒郡主湊在蕭燕飛耳邊與她咬耳朵:“我從前聽母妃提起過,先皇後長得可好看了,還能乾,她十六歲時跟著老國公爺在西北的時候,一次老國公爺率兵出征,西戎人突襲圍城,當時是先皇後帶著滿城老弱婦孺,硬生生地把人給打了回去。”

“還有一次,老國公在戰場上受了傷,是先皇後親自帶兵與敵軍作戰。”

哇!蕭燕飛露出驚歎的表情,心中讚歎不已:那位先皇後原來這麼厲害啊,不愧是將門虎女!

也不知她生前是怎樣的驚鴻絕豔!

“我們正是生不逢時啊,無緣一睹先皇後的風采。”寧舒郡主唏噓惋惜的聲音鑽入蕭燕飛的耳中。

蕭燕飛忍不住去打量皇帝身邊的柳皇後,三十五六的女子柔美婉約,楚楚動人,如那依水而生的蓮。

柳皇後很美,這種美,柔弱溫婉,與傳聞中英姿颯爽的先皇後截然不同。

蕭燕飛正胡思亂想著,就聽皇帝又道:“向闌,你已經弱冠了,朕給你賜婚可好?”

此言一出,兩邊的水榭都聽得一清二楚。

氣氛再次發生了些許變化,不少人手中的茶杯都停頓在了半空中,像是時間被人施法停住似的。

“哇!”寧舒郡主小嘴微張,眼睛圓睜,表情是言辭難以形容的微妙。

她用下巴頂了頂顧非池的方向,貼著蕭燕飛的耳朵繼續與她說悄悄話:“顧非池這人脾氣壞,京城中根本就沒有姑娘樂意嫁給他。”

“而且,長得也不好看!”

“他十三歲時在戰場上毀了容,麵具下頭有好長的一條刀疤,就根那赤紅的蜈蚣似的嚇人得很。”

“燕燕,我告訴你,找夫婿就要找個好看的,”寧舒雙手合十,一臉憧憬地說著,“否則,這夫妻日日夜夜相對,若找個醜的,豈不是吃不好、睡不香?”

不好看嗎?蕭燕飛的腦海中不由浮現顧非池那張俊美如畫的麵龐,輪廓深邃,麵如冠玉,如黑曜石的瞳孔流光四溢。

蕭燕飛認真道:“長得挺好看的。”

顧非池這般絕豔的姿容還叫醜的話,那這世上可就沒有美人了!

寧舒郡主:“……”

寧舒驚呆了,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欲言又止。

手帕交的審美有問題,可怎麼辦?!

蕭燕飛半眯著眸子,遙遙看著隔壁水榭中的顧非池,不過……

“也挺可憐的。”

連婚姻大事都被當作利益給惦記上的感覺,還真是很不舒服。

蕭燕飛對著顧非池投以同情的眼神,感覺顧非池似乎往她這邊望了一眼,兩人的目光有霎那間的交集。

顧非池薄唇微啟,淡淡地對著皇帝說道:“臣不急。”

玄色麵具後的那雙狐狸眼幽深不見底,即便在麵對高高在上的一國之君,依然是不卑不亢,閒庭自若……或者說,有恃無恐。

兩人的態度都很平靜,卻令人感覺到空氣中隱隱有火花閃現。

皇帝又道:“向闌,婚姻乃人生大事,你怎麼能不急?”

顧非池放下了手裡的酒杯,語聲清冷:“臣瞧不上。”

皇帝微微變了臉色,神色一冷。

顧非池的這句“瞧不上”,乍一聽似是在說,沒有合適的人選。

但其實分明是在說,皇帝挑的,他瞧不上。

簡直無目君上!

場麵一時之間有些沉寂。

話說到這個地步,柳皇後也看明白了。

皇帝就是想把自家侄女許給顧非池。

她的侄女是承恩公府的嫡長女,端莊優雅,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顧非池這種性情乖戾、弑殺好戰之人,早晚都是要滿門儘誅的命,哪裡配得上她的侄女!

這顧家人啊,一個兩個還都心高氣傲得很!

柳皇後不想對著皇帝發脾氣,就把矛頭對準了顧非池,溫和地說道:“顧世子,衛國公年紀也大了,本宮聽說他近來身子不適。”

“顧家向來子嗣不豐,這諾大的國公府,這一輩也就你一個兒郎。”

“你這些年四處征戰,輾轉沙場,也是不易,可總得為顧家留個後,彆像是謝家那般,子嗣斷絕,再無承繼香火之人!”

皇後這番話讓在場的有些人心裡一跳,暗暗地麵麵相看。

什麼叫留個後?!

顧非池也就剛及弱冠,才二十的人,皇後這話說的,似是他早晚會戰死沙場,而國公府會後繼無人,在他這一輩斷了香火似的。

皇帝也覺得皇後這話不妥,眉頭不自覺地皺了皺,沒有說什麼。

心裡幽幽歎息:蓮兒素來沒什麼心眼,隻是因著顧明鏡,這些年來,一直對衛國公府梗了一根刺。也是衛國公府太過蠻橫了……

“啪!”

顧非池將手裡的白瓷杯放在茶幾上,發出一聲脆響,也襯得他的聲音愈顯清冷:“子嗣再旺,該絕後還是得絕後。”

“聽聞柳家二郎,四郎,五郞,接連重病,怕是難治。”

“真就是可惜了。”

寥寥數語宛如一刀子一刀子狠狠地紮在了柳皇後的心口。

柳家人雖子嗣頗豐,卻多是體弱多病,這是皇後心頭的痛。

“顧非池,放肆!”皇帝心疼皇後,勃然大怒,臉色瞬間難看至極。

顧非池依然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樣子,迎上皇帝暴怒的眼眸:“皇上,承恩公怯戰逃跑,乃是逃兵,該如何處置?”

“謝家通敵,滿門皆誅。那柳家呢?”

承恩公至今借病躲在公府,柳家滿門都不曾因他之罪而受到牽連,日子照樣過得奢靡愜意。

顧非池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尖銳無比,把那層蓋在帝後身上的遮羞布狠狠地撕開,讓其下的膿血暴露於眾人眼前。

“……”柳皇後臉色發白,櫻唇劇烈地顫抖著,眼睛裡又含滿了淚水。

顧非池這是什麼意思,還想逼皇帝將柳家滿門抄斬不成?!

柳朝雲僵著身子坐在那裡,隻覺得周圍眾人或輕蔑或狐疑的目光全都投向了她與大哥,麵皮火辣辣得疼,不由朝不遠處的承恩公世子看了一眼,承恩公世子麵沉如水,臉色比柳皇後還要難看。

顧非池說的承恩公就是他們兄妹的父親柳汌。

周圍靜得可怕,落針可聞。

連蕭燕飛也不自覺得屏息,小小聲地問寧舒郡主道:“柳家是什麼事?”

寧舒郡主是個百事通,樣樣都知道,貼著蕭燕飛的額頭小小聲地答道:“皇後一直想提攜柳家,來取代衛國公府和謝家在軍中的地位。”

“皇後的長兄柳汌奉旨去北境鎮守蘭山城,結果不敵敵軍,竟然棄滿城百姓於不顧,大開城門逃了。他自己逃回了京城,可憐蘭山城滿城百姓死於敵手。”

“可直到現在,皇上都遲遲沒有處置此事,不表態,不作為……”

寧舒郡主唏噓地搖了搖頭。

去歲末,柳汌棄城而逃的消息傳到京城時,在朝中掀起了一片驚濤駭浪,群臣上奏請皇帝嚴懲柳家,以儆效尤,可皇帝拂袖而去,為此連著一個月沒開早朝……

關於柳家的處置至今都還壓著,懸而未決。

環視周圍騷動的眾人,承恩公世子氣得臉都青了,青了白,白了紅,渾身抖如篩糠。

顧非池冷笑著又道:“皇上打算如何處置柳家,來祭奠蘭山城滿城怨魂?”

“顧、非、池!”承恩公世子猛地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抬手直向了顧非池,兩眼冒火,“你血口噴人!”

“分明是謝以默和謝無端父子貪生怕死,被北狄人嚇破了膽,才會依附了北狄,叛國謀逆,謝家犯的是足以誅九族,遺臭萬年的大罪,謝家人理該挫骨揚灰。”

“你如今還想顛倒黑白地給謝家翻案不成!!”

顧非池斜眼朝承恩公世子冷睨了一眼,清清淡淡。

黑色的麵具映襯下,那雙眼睛深邃冰冷宛如一把寒光四溢的冰劍,散發出幽幽的寒氣。

隻這一眼,就讓承恩公世子覺得自己仿佛被一頭凶獸盯上了似的,他毫不懷疑,隻要他敢再說一個字,這頭凶獸就會伸出尖銳的爪子,令他血濺當場。

承恩公世子心裡咯噔一下,雙腿一軟,踉蹌地跪坐在地,狼狽得額頭滲出了細密的冷汗。

顧非池輕笑了一聲:“嗬,貪生怕死?”

“顧非池!”皇帝右掌重重地拍案,額角的青筋根根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