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第50章 晉江首發(1 / 2)

堂屋裡一片死寂。

明明此時豔陽高照, 但太夫人身後的丫鬟婆子們卻覺得四周冷颼颼的。

太夫人臉上的笑容再也繃不住了,這大半輩子都過來了,她還是第一次被人當眾指著鼻子罵。

而祝嬤嬤還沒說夠, 下一刻, 還真輕蔑地對著太夫人的腳邊呸了一口。

“嗬,這都什麼人啊, 不僅眼皮子淺, 還不懂一點禮數,哪有當婆婆的就這麼橫衝直撞地跑到兒媳的院子裡頤指氣使的?!”

“奴婢出入宮廷幾十年,見過的貴人不知凡幾, 還是頭一回見太夫人這般的……奴婢記得太夫人娘家是姓任吧?”

祝嬤嬤看著太夫人的眼神就仿佛在看一個鄉野粗婦, 一臉的失望與輕鄙。

這種居高臨下的眼神刺痛了太夫人。

讓太夫人不由自主地想起,幾十年前,她剛嫁入侯府的時候,她的婆母呂氏挑剔地打量著她的樣子。

她曾親耳聽到婆母對親信感歎:“一門三代三進士也不過是寒門,任家根基太淺, 這老大媳婦啊,終究是差了點。”

那一刻,當時才年方十六的太夫人真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

幾十年前的往事宛如昨日般清晰地浮現眼前。

祝嬤嬤搖頭歎道:“這任家的家教實在是堪憂啊!”

太夫人:“……”

太夫人臉都漲紅了,嘴巴張張合合。

蕭燕飛低低地輕笑出聲。

她又趕緊憋住了,強力忍著,輕快的笑意不可自抑地蕩漾在眼底。

她轉過臉, 一派泰然地對金大管家吩咐道:“先抬吧。”

“東西太多了, 要是都理完, 怕是要宵禁了。”

她慢慢悠悠地環視著周圍的這些箱子,神情間帶著一種閒庭自若的悠然。

“是,姑娘。”金大管家笑眯眯地對著蕭燕飛作揖, 接著故意麵向了太夫人,笑得好似狐狸般,朗聲吩咐婆子們道,“把這幾箱封好的箱子先抬走了。手腳利索點!”

殷家的婆子們紛紛應了。

兩個婆子一左一右地抬起了一個沉甸甸的箱子,箱子很沉,從她們的動作與表情就能顯而易見地看出這一點。

瞧在太夫人的眼裡,就仿佛自己的東西被人生生搶走了般。

太夫人雙眸睜大,回過神,脫口道:“等等。”

堂屋外,太夫人帶來的那些丫鬟婆子麵麵相看,擋在了大門口。

“哎!”祝嬤嬤撇了下嘴,“奴婢記得任家這才出了三四代的進士吧……難怪了,總是差了點。”

一門子弟中若是能出三四代的進士,那是一種光耀門楣的事,可在祝嬤嬤的嘴裡,卻是貶低了又再貶低。

祝嬤嬤從下而上地打量著太夫人,露出挑剔的表情,訓誡道:“太夫人,仕女就當‘行不露足,踱不過寸,笑不露齒,手不上胸’*,太夫人這禮數實在不行啊。”

太夫人鼻翼翕動了兩下,下意識地把腳縮進了裙下,又把持佛珠串的手往下放了放。

祝嬤嬤輕蔑一笑:“你既然嫁進了勳貴府邸,就該時刻注意舉止,嚴於律己,才配得上你頭上的這誥命。”

“蕭太夫人,你說是嗎?”

“……”太夫人的臉色精彩變化著,先是羞憤,再是惱怒,又是猶疑不定。

她緊緊地咬著牙,幾乎將牙齒牙碎,想說什麼。

祝嬤嬤冷眼看著太夫人,拿出了一把戒尺,示威地敲了敲掌心:“這……是皇後娘娘賜的戒尺。”

說話間,祝嬤嬤舉著戒尺朝太夫人逼近。

太夫人一驚,生怕這戒尺下一瞬就要打過來,張口不過腦子地脫口道:“是。”

話出口後,她才意識到自己的失言,一張老臉瞬間憋得血紅,緊緊地抿住了唇,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

祝嬤嬤哪裡看不出太夫人的不甘與羞惱,搖頭又歎氣:“看來太夫人還不知錯。”

“真是不堪教也。”

蕭燕飛在一邊看了一出好戲,嘴角翹起,仿佛夏夜的一彎月牙兒。

她默默地給了祝嬤嬤一個讚賞的眼神,隻這一眼就讓祝嬤嬤精神大振,腰板挺得更直了。

蕭燕飛放下茶盅,淡淡道:“搬吧。”

那些抬箱子的殷家婆子們就昂首挺胸地動了起來,抬著一個個沉甸甸的樟木箱子從堂屋穿過庭院,往府外的方向而去。

一抬抬嫁妝連續不斷地從侯府抬了出去,抬上了殷家的馬車,尤其是那些房契地契、金銀細軟等等值錢的物件都要先搬走。

金大管家笑眯眯地朝太夫人斜了一眼,此刻太夫人渾身僵直,羞惱交加,那心痛難當的目光忍不住就朝那些被抬走的嫁妝上瞟去。

金大管家撇了撇嘴,又想起方才蕭衍那副趾高氣昂的樣子,心裡很是輕蔑。

貪著殷家的錢,享著殷家的好處,卻又在骨子裡瞧不上殷家。

可笑!

按下心頭沉悶的情緒,金大管家對著蕭燕飛笑道:“姑娘,您不如先回去吧,這邊怕是要忙到夜裡。”

環視周圍這淩亂不堪的屋子與庭院,蕭燕飛點了點頭,又對祝嬤嬤吩咐道:“嬤嬤留下吧。”

留祝嬤嬤在這裡鎮場子也好,省得太夫人又使出什麼幺蛾子。

“姑娘放心,奴婢會在這裡看著的。”祝嬤嬤愈發亢奮,雙目灼灼。

這是姑娘對自己的看重,自己絕對不會辜負姑娘的!

蕭燕飛起了身,撫了撫衣裙,就往堂屋外走。

“蕭燕飛……”太夫人眉頭緊皺,本想叫住蕭燕飛,但祝嬤嬤一個閃身,擋在了她與蕭燕飛之間。

蕭燕飛仿若未聞地往前進去,不緊不慢,還聽到後方的祝嬤嬤滔滔不絕地說道:“太夫人,奴婢是為你好,才好心指點你。”

“奴婢從前在尚儀局十幾年,太後、皇後娘娘都對奴婢的規矩禮數讚不絕口,這普通人想讓奴婢指點一句,奴婢都不會多看她一眼。”

“這回皇後娘娘遣奴婢來侯府指點貴府的規矩禮數,奴婢就多與太夫人說幾句,太夫人啊,你這禦下的本事也不行啊,你看你帶來的這個婆子,一個勁兒往屋裡睃,成何體統!”

“還有……”

“……”太夫人有些懵,久久說不出一個字。

而堂屋外的蕭燕飛忍不住“撲哧”地笑出了聲,心道:皇後的招牌還是挺管用的,鎮得住場子!

蕭燕飛笑得不能自抑,步履輕快地離開了侯府。

除了蕭燕飛親手拿著的這些地契房契的契紙外,所有的嫁妝、帳冊等等都會送到殷氏在京城的一處陪嫁宅子。

這是一個三進的宅子,在城西的安德街,距離葫蘆胡同不過才三四條街的距離,地段不是特彆好,但宅子很是雅致。

這是殷老爺的意思。

興許是為了避免自己多想,殷太太私下裡跟蕭燕飛說了一番體己話:“燕兒,如今我與你外祖父名下有了嗣子,未免嗣子對你娘的這份家當生出不該有的心思,還不如打從一開始就分開得好,也免得時間久了,攀扯不清。”

“我和你外祖父就你娘這一個獨女,隻想她能過得好,當年為她準備的嫁妝加上那些沒有上嫁妝單子的壓箱底足有殷家一半的產業。”

“財帛動人心啊。”

蕭燕飛當然明白這個道理,自古以來,兄弟姐妹間為了分家不均鬨得老死不相往來的不再少數。

蕭燕飛跟著殷家的馬車先順路去了一趟安德街,遙遙地看了眼那棟宅子,就懷揣著契紙回了葫蘆胡同。

結果一到殷家,她就發現,顧非池也在。

他正陪著殷老爺在一個八角涼亭裡下棋,一襲鮮亮的紫色直裰那麼奪目耀眼。金色的陽光從亭子一側透了過來,半邊麵具下,挺拔的鼻峰與薄唇如山巒般迤邐。

榧木棋盤上的黑白棋子縱橫交錯,占據了半邊棋盤,顯然他們倆應該下了有一會兒了。

殷老爺依然坐在輪椅上,眉眼含笑,但人還很虛弱,那執起白子的手指微微顫動著。

落下白子後,殷老爺抬眼看向亭子外的蕭燕飛,慈愛地笑道:“燕兒,回來了?”

麵對這失而複得外孫女,這位平日裡素然精明沉穩的老人總是分外的慈愛溫和,努力彌補著過去十五年的遺憾。

蕭燕飛嫣然一笑,乖乖巧巧地說道:“外祖父,金大管家還在侯府忙著呢,我也幫不上什麼忙,就先回來了。”

顧非池信手在棋盒裡抓了枚黑子,眼睛瞄了她一眼,便胸有成竹地落下了黑子,動作優雅好看。

那黑玉般潤澤的瞳仁流光溢彩,微微上挑的狐狸眼眼線穠麗,漂亮得讓人心悸。

真是雙漂亮的眼睛!蕭燕飛由衷地歎道,唇畔笑意氤氳。

她繼續往亭子裡走,往旁邊一坐,靜靜地看著他們下棋。

因為中風的原因,殷老爺的思維有些慢,每一次都要想很久,才能決定下一步棋,落子的動作也不太爽利。

顧非池也配合著殷老爺放慢了動作,總是停頓一下,才拈子,再落子,舉手投足間有種淡然自若變的愜意。

一下下落子聲間或地響起。

蕭燕飛托著下巴,斜睨了坐在她左手邊眉開眼笑的殷老爺一眼。

心裡幽幽歎氣,外祖父就是個臭棋簍子,連她都看出來了,剛剛這十來子至少有一半在自尋死路。

本來她看外祖父下得這麼認真這麼開懷,還以為他很厲害呢。

“啪!”

顧非池不緊不慢地又在棋盤上落下了一子,很客氣地隻吃掉了一枚白子。

不容易啊,明明可殺一片的。蕭燕飛心道。

殷老爺死死地盯著棋盤,苦思冥想了好一會兒,才又落了一子。

不對,不該下這裡的。殷老爺皺起了花白的眉頭,急忙朝旁邊的蕭燕飛瞟去,眨了下右眼,暗暗地使著眼色。

蕭燕飛立刻心領神會,也默契地眨了下右眼,眉眼彎了彎。

她換了隻手托腮,笑眯眯地問另一邊的顧非池道:“你怎麼來了?”

顧非池執起茶壺親自給她倒了杯花茶,遞給她,平靜地說道:“我來提親的。”

啊?!蕭燕飛有些懵,怔怔地看著顧非池。

殷老爺也是一愣,接著笑容就越來越大,從唇角直蔓延到眼角眉梢,像是一下子年輕了好幾歲。

對於顧非池這般有心,殷老爺很是高興。

有聖旨賜婚在前,這門婚事應該算是板上釘釘,可顧非池還這般有心親自來殷家提親,這是對外孫女的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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