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第51章 晉江首發(2 / 2)

蕭燕飛心知肚明,外祖父特意派人去傅川那裡討回溫泉莊子,就是為了讓蕭衍丟了鑾儀衛的差事。

“然後呢?”應該不會僅止於此吧。

顧非池低低一笑,對著蕭燕飛時,笑容溫和,“……幽州匪亂,皇上命承恩公柳汌帶兵前往剿匪,如今朝中不少勳貴都盯著,想讓家中的年輕子弟隨軍出征好練練身手,能掙個軍功那自是最好。”

“武安侯接下來,必是會設法謀這件差事,跟著柳汌一起去幽州白撿軍功。”

說到“白撿”兩個字時,他唇角逸出一聲輕笑,讚道:“世人瞧不起商賈重利,可商道即人道,唯有察人心,觀利弊,謀大局,才能殺出一條血路。”

“蕭衍自視甚高,目下無塵,隻會被外祖父他老人家玩弄於股掌之上。”

顧非池的目光望向了蕭衍離開的方向,麵具後的狐狸眼中出浮現銳利的鋒芒。

一牆之外,蕭衍翻身上了馬,抬手摸了把臉上的血,眼神陰鷙。

他憤憤地高舉馬鞭,正要抽下,後方殷家大門傳來一個急促的男音:“侯爺!”

“侯爺,既然來了家裡,怎麼這麼快就要走!”殷家大爺殷煥急匆匆地追著蕭衍來了,臉上賠著笑,試圖解釋,“大姐隻是在……”

蕭衍憋著一肚子火,理都沒理殷煥,馬鞭重重地抽下,馬屁嘶鳴著衝了出去。

隻留下殷煥尷尬地站在原地,望著蕭衍離開的背影,眼神一點點地變得陰沉。

殷婉實在糊塗任性,她這般得罪了武安侯,隻會害了殷家!

前方的蕭衍策馬從葫蘆胡同離開,馬鞭反複抽響,快馬加鞭地返回了侯府。

然而,等他回府才發現,目光所及之處,空落落的,府裡幾乎被搬空了大半。

外儀門內的致遠廳像是被洗劫一空,原本居中懸掛的前朝畫聖沈道賀那幅水墨《萬馬圖》不見了,金蜼彝、紅珊瑚獅子……甚至於外頭池塘裡的太湖石都憑空消失了。

他不過是出去了一趟,這個侯府就變得如此陌生,仿佛一處久無人居住的宅邸。

這是,這是怎麼回事?蕭衍站在致遠廳外,更懵了,回過神來時,才意識到他把這句話說出了口。

大管家彭大驚疑不定地看著蕭衍臉上的那道血痕,在一旁訥訥地提醒道:“侯爺,今早夫人就派人來拉嫁妝,就……”

“彭大,你就放任他們把侯府給掏空了?”蕭衍不快地打斷了彭大的話,額角根根青筋暴起,臉上和胳膊上被殷氏抽過鞭子的部位還在一抽抽的疼。

彭大滿頭大汗,連忙解釋道:“侯爺,他們搬走的那些都是夫人的嫁妝,全都是寫在嫁妝單子上的,像那幅《萬馬圖》還是當年為了迎侯爺您襲爵的聖旨,夫人特意開了自己的庫房裡取出來的。”

這幅畫一掛上去,就是那麼多年,掛著掛著,所有人也都忘記了這幅畫是殷氏的嫁妝。

“池塘裡的太湖石是幾年前為了太夫人大壽修繕府邸時,一時找不到合適的山石,夫人命人從她陪嫁的宅子裡搬來的。”

“還有佛堂的那尊碧玉佛像也是夫人……”

彭大後麵還說了什麼,羞惱交加的蕭衍根本沒聽進去。

他的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在反複滾動:這些全是殷氏的??

不會吧!

恍惚間,他的思緒回到了十六年前……

當時為了保住侯府的爵位,父親幾乎變賣了大部分家當,才勉強湊出了那百萬兩白銀。

那個時候,府裡就和現在一樣空落落的,值錢的東西全都被拿去變賣了。

侯府一朝跌落穀底。

往事清晰地閃現眼前,蕭衍整個人猶如烏雲罩頂,加快腳步去了榮和堂。

榮和堂中,氣氛壓抑,一片愁雲慘霧,下人們全都夾起尾巴做人,噤若寒蟬。

“侯爺。”

在下人的請安聲,蕭衍快步走進了東次間,就見太夫人捂著胸口虛弱地歪著美人榻上。

王嬤嬤坐在一旁給她按摩著穴位,柔聲道:“太夫人,已經遣人去請李老大夫了……”

太夫人心口一陣陣的抽痛著,臉色蒼白至極,隻要一想到被祝嬤嬤軟硬兼施拿走的那些東西,就心疼得喘不過氣來,像是被剜掉了一大塊血肉。

那些可是她的私房!

“阿衍!”太夫人看到蕭衍來了,本想告狀的,下一瞬卻看到了兒子臉上那道三寸長的血痕。

她一下子從美人榻上坐了起來,心疼極了,連忙問道:“出了什麼事?是誰傷了你?”

“我去了一趟殷家。”蕭衍在一旁坐下,冰冷的聲音似是從緊咬的牙根中擠出來般,“殷婉這潑婦!”

太夫人先是怒極,接著又露出了遲疑之色。

王嬤嬤極有眼色地令屋內的丫鬟婆子們全都退了出去,隻留了她一人守在門簾邊。

見下人都退了出去,太夫人慢慢地吸了口氣,終於問出了口:“阿衍,殷婉質疑崔姨娘把鸞兒與燕飛這兩個孩子調換了……”

“這事是不是真的?”

這話一出,太夫人就注意到蕭衍的表情僵了一下。

太夫人心裡有數了,緊緊地抓住了長子的手腕,表情複雜地說道:“是真的?!”

知子莫若母,很多年前,太夫人其實就隱約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蕭衍自小不喜蕭燕飛這丫頭,雖說這丫頭晦氣,性子陰沉又不討喜,可以長子對映如的愛惜,就算沒愛屋及烏,也不至於這般厭惡這丫頭才對。

從前,這個念頭也隻是偶爾在太夫人心中一閃而過,反正鸞兒也好,蕭燕飛也罷,她們都是蕭家的女兒,是自己的孫女,又不是從外頭換進來的,其實也無所謂。

雖說有嫡庶之彆,但殷婉區區一個商戶女,也不見得比映如高貴。映如怎麼說,也是出自書香門第,家世清白。

家和萬事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太夫人也從來沒有往下深思過。

那日聽蕭鸞飛哭訴了一番後,太夫人心裡其實是信了的。

不過,這件事無憑無據,隻能算是殷氏有所懷疑,太夫人也沒想到殷氏隻憑一點疑心就會把事情鬨得這麼大。

太夫人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問道:“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十五年前。”蕭衍有些煩躁地抱怨道,“那個穩婆有賊心沒賊膽,拿了銀子,又怕出事,就悄悄告訴我了。”

一時屋內冷了下來,好一會兒無人說話。

太夫人沒想到長子居然這麼早就知道了,表情更加複雜,想斥幾句,卻聽蕭衍突地話鋒一轉:“娘,我剛剛……被免職了。”

這句話他說得無比艱難,拳頭緊捏。

“什麼?!”太夫人如遭雷擊,簡直驚住了,捏著佛珠的手劇烈地一抖。

十六年前的噩夢再次滾滾襲來。

先是老侯爺戰敗,後來他被罷了職,再後來,宮裡傳出了侯府要被奪爵的風聲,消息在京城傳得沸沸揚揚,曾經的親朋故交對侯府避之唯恐不及。

蕭衍搖了搖頭,語聲沉沉地說道:“傅川說,我得罪了大皇子。”

傅川還警告他,說大皇子讓他好好自省,否則就不僅僅是罷職那麼簡單。

“大皇子?”太夫人震驚地脫口道,“這怎麼可能呢!”

是啊,這怎麼可能呢。

蕭衍也是一樣的想法,牙齒咬得吱吱響,恨恨道:“我看,這隻是傅川找的借口罷了,定是因為殷家拿走了那處溫泉莊子,傅川惱羞成怒,又怕外人說他貪心,這才拿大皇子當借口。”

太夫人想想也是:“是啊,大皇子一心戀著我們鸞兒,怎麼可能為難你呢! ”

為了鸞兒,大皇子還當眾忤逆皇帝,這份情意是滿京城的人都知道的。

若是鸞兒能順利成為大皇子妃……

太夫人心跳加快,目露異彩,跟著又忍不住蹙眉,斥道:“殷婉終究是目光狹隘,實在太不懂事、不知分寸了。”

“她既然嫁到蕭家,就是蕭家人,就該事事以蕭家為重,以蕭家的利益為優先。她也不想想,隻要鸞兒成了大皇子妃,這也是她這個當娘的榮耀。母以女為貴,有朝一日,大皇子登上大寶,那……”

那鸞兒就會是母儀天下的皇後。

太夫人的眸中迸射出異常亢奮的神采,等到了那個時候,就是他們蕭家翻身的時候了!

太夫人再次抓住了蕭衍的手腕,斷然道:“阿衍,為了大皇子妃,也不能讓殷婉胡言亂語,顛倒黑白。”

柳皇後不滿意武安侯府,覺得侯府不如英國公府和燕國公府,所以看不上蕭鸞飛,若是蕭鸞飛成了庶女,那就更沒指望了。

蕭衍麵沉如水地坐在那裡,久久不語。

王嬤嬤見母子倆似乎是談完了,就趕緊招呼一個小丫鬟給蕭衍上了茶。

“侯爺,喝些茶水潤潤嗓吧。”王嬤嬤道。

蕭衍端起青花瓷茶盅,以茶蓋撥了撥浮在茶湯上的浮葉,先嗅了嗅茶香,接著淺啜了一口……

“噗!”

蕭衍才喝了一小口,就把口中的茶水吐回了茶盅中。

“這是什麼茶葉?”蕭衍嫌惡地重重放下了茶盅,拿出一方帕子擦了擦嘴,口中還留有那些粗茶苦澀的餘味。

平常這個時候,侯府喝的應該是明前龍井才對,莫不是哪個刁奴把茶葉偷偷調換了?

蕭衍危險的目光朝那奉茶的小丫鬟瞟了過去,嚇得小丫鬟臉色一白,戰戰兢兢地解釋道:“侯爺,從前府裡的茶葉都是夫人陪嫁的茶園裡所出,剛剛都被殷家人給帶走了。”

侯府的茶葉分好幾等,從前侯府的主子們喝的上等茶葉全是出自殷氏在江南的茶園,每年都會千裡迢迢地送來京城,而現在那些上等茶葉被殷家人拿走了,她就隻能暫時用管事們喝的第二等茶葉給侯爺沏了茶。

“……”蕭衍繃著臉,耳邊似乎再次回響起了那刺耳的揮鞭聲,臉上的鞭傷也更痛了,直痛到了他的心坎裡。

屋內的氣氛驟然發寒。

太夫人的臉色也有些僵硬,豐腴的手指緊攥著佛珠,隻遞了一個眼神,那小丫鬟就低下頭飛快地退了下去。

“阿衍,”太夫人心疼地看著兒子臉上的傷,猶豫再三,還是乾巴巴地勸道,“你要不把殷婉哄回來吧?好好跟殷家人說說這其中的利害關係。”

蕭衍沉默地起了身,快步在屋裡來回走了兩個來回,神情凝重,舉手投足間,掩飾不住的浮躁。

十六年前他已經委屈自己娶了殷氏這麼個商賈女,如今他實在不想再對著殷家低頭,區區商賈有什麼資格讓他低頭!

蕭衍驀地駐足,轉過身又看向了坐在美人榻上的太夫人,鏗鏘有力地說道:“幽州上郭郡失守,是司州的一夥子流匪所為,皇上想讓承恩公領一萬神樞營前去剿匪。”

“娘,我想爭一爭這個機會,也隨軍去幽州拿這軍功!”

“隻要娘給我一萬兩就夠了。”

一萬兩?!太夫人的心臟猛地一抽,仿佛被剜了一刀似的,反射性地脫口道:“不行,我沒銀子!”

蕭衍仿佛被當頭倒了一桶涼水似的,眸底浮現一片如濃墨般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