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第54章 晉江首發(1 / 2)

皇帝的太陽穴跳動了兩下, 不由想到了顧明鏡。

二十年前的那一天,一身紅衣的顧明鏡死在了坤寧宮,雙眼緊閉,仿佛不過是安眠一般。

皇帝已經許久沒有想起那段回憶, 此刻想來, 仿如昨日, 胸膛劇烈地起伏不已。

華陽沉聲道:“若是謝家無罪,皇上,你可願意背負這千古罵名?”

她忽然間從二郎改稱了皇上,字字鏗鏘有力,形容間自有一股懾人的威儀猶如滔滔烈火席卷而來。

皇帝氣得手指都在發抖, 咬牙切齒道, “謝家有罪。”

華陽與他四目對視,毫不退縮地逼問道:“若是無罪呢?”

皇帝:“……”

皇帝想說絕不可能,可麵對氣勢迫人的華陽,卻是如鯁在喉, 久久說不出一個字。

雅座內, 一片死寂,空氣中似有零星火花劈裡啪啦地炸響。

除了皇帝與華陽外,無一人敢說話。

直到另一個清冷的男音雲淡風輕地打破了這對姑侄的對峙:“若是謝家無罪,皇上可願下詔罪己?”

這道聲音猶如那烏雲遍布的夜空驟然間劈下了一道閃電,將這天地一分為二。

皇帝猛地看向了坐在窗口的顧非池,目光如刀。

這間小小的雅座內, 空氣陡然間變得劍拔弩張。

顧非池無畏地迎上皇帝威逼的目光, 狐狸眼一挑,朗聲道:“謝家幾代為國捐軀,如今滿門被誅, 若謝家無罪,就是皇上錯了!”

周圍一片死寂,似乎連呼吸聲都聽不到了。

此時此刻,連大皇子唐越澤都不敢隨意插嘴,好幾人都暗暗地為顧非池的大膽咋舌。

唯有華陽勾起了唇角,帶動臉上的皺紋。

顧非池的語氣更緩慢,也更冷厲了:“既然錯了,皇上難道不該下詔罪己嗎!”

皇帝那冰冷的眼鋒死死地釘在了顧非池身上,臉上猶如疾風驟雨般激烈,牙關咬得格格作響。

僵硬的氣氛持續著,似是山雨欲來。

許久許久之後,皇帝才艱難地說道:“好。若是謝家無罪,朕會下罪己詔。”

“皇上,記住你的話。”華陽淡淡道。

“可是姑母,”皇帝字字如冰,“若是謝家有罪,那姑母可願放下十萬陽焱軍?!”

皇帝挑釁地抬了抬下巴,目光森然,整個人釋放出一種陰戾的氣息。

所有的目光都凝聚在這華陽與皇帝姑侄倆的身上。

今日在場的這些人個個都是天子近臣,幾乎人人都知道皇帝正變著法地往柳家人手上送兵權。

先是讓承恩公柳汌鎮守北境蘭山城,如今又讓他前往幽州接手謝家舊部,這會兒皇帝竟又瞧上了華陽的陽焱軍,看來是想往西南伸手了。

氣氛更加凝重,沉悶得讓人透不過氣來。

這是皇帝與華陽的一場博弈,一場關乎大景朝堂格局的博弈。

其他人都低調地躬身坐著,全都繃得緊緊。

“放下?”華陽不屑地冷笑了一聲,“給你?”

“還是給這姓柳的?”她用下巴指了指大汗淋漓的承恩公柳汌。

柳汌臉上的肥肉抖了一抖,嘴唇也顫了顫。

“那是太|祖賜予本宮的陽焱軍,也配?”華陽輕而緩地又道,語氣中傲氣森森。

這句話乍一聽仿佛是在說柳汌不配,但任誰都聽得出來,華陽這說的是,皇帝不配惦記她的陽焱軍。

皇帝臉色一僵:“皇姑母……”慎言!

“太|祖曾言,陽焱為烈日之焰,會焚儘這世間的一切魑魅魍魎!”華陽目光灼人,那雙年老卻不渾濁的眼眸凝望著皇帝,眉眼間浮現一抹極為清傲的表情。

麵對雷霆震怒的皇帝,她的依然高傲,依然正氣凜然,氣勢絲毫沒有被壓下。

皇帝隻覺得眼前似有一股灼灼烈焰迎麵襲來,滿麵灼痛,原本就隱隱抽痛的頭更痛了,額角青筋亂跳。

他急忙從袖中掏出一丸丹藥,以酒水將丹藥吞下,喉結滾動了一下,丹藥隨著酒液咽入腹中。

皇帝閉了閉眼。

華陽暗暗搖頭,垂首去執酒杯,卻是眉頭皺了皺,抬手捂住上腹。

不一會兒,皇帝蒼白的麵龐就泛起了些微的潮紅,唇角揚起。

當他再次睜眼,眸中也重新有了神采。

皇帝霍地起了身,看也不看華陽,語氣淡淡地轉了話鋒:“幽州的軍報也該到了,擺駕回宮。”

皇帝大步流星地朝雅座外走去,可才邁出兩步,又停下,冷冷地回頭叫上了顧非池:“你,也隨朕回宮!”

這句話皇帝說得咬牙切齒。

“是,爺。”顧非池就優雅地起了身,輕輕撣了下袖子。

那半邊麵具下的優美薄唇似笑非笑地翹起,在那線條詭魅的玄色麵具映襯下,這抹淺笑半是嘲諷半是幽冷。

麵具後的那雙狐狸眼格外的明亮,格外的銳利,鋒芒畢露。

這一瞬,皇帝又想起了顧明鏡,想起她傲然撣袖的樣子,想到了那個時候:

“唐弘詔,我顧家自祖父起就效忠太|祖皇帝,位列淩霄閣十大名將,配享太廟,太|祖言,顧家在,則西北安。”

“你想讓我顧家交出西北兵權,憑什麼?!”

彼時,顧明鏡目光厲烈如劍,傲氣似驕陽。

這兩雙無比相似的眼睛穿過二十年的歲月重疊在了一起,皇帝感覺自己的眼眸像是被刺痛了,又仿佛被灼傷了。

皇帝瞳孔一縮,重重地拂袖出了雅座,決然而去的背影似乎被陰雲籠罩。

這一回,皇帝再也沒回頭。

顧非池一點也不著急,還對著隔壁的蕭燕飛笑了笑,算是道彆,又撫了下衣袍,這才閒庭信步地跟上。

蕭燕飛也對著顧非池抿唇一笑,隨即就被寧舒按著頭躲回了雅座中。

三個小腦袋都縮了回去,生怕被人看到了。

耳邊依稀能聽到華陽所在的那間雅座傳來一陣陣椅子和地板的碰撞聲,以及其他人陸續離開的腳步聲,下樓的腳步聲漸遠。

三個年紀差不多的小姑娘對視了一眼。

眼神裡都寫著同樣的讚歎:厲害。

很快,隔壁就安靜了下來,

當蕭燕飛她們再次往窗外張望時,皇帝一行人的身影已消失在茶樓的大門口。

一樓的大堂靜得可怕,沒有一點聲音。

那些學子們要麼望著空蕩蕩的大門口,要麼麵麵相覷。

疑似“皇帝”的大人物不快而去,學子們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說錯了什麼,這會兒不約而同地都噤了聲。

三個小姑娘又往隔壁望了一眼,弓室內頭空蕩蕩的,隻剩下了華陽一個人。

華陽一手執杯,慵懶地倚靠在窗邊,笑吟吟地對蕭燕飛三人招了招手:“過來。”另一手又在上腹捂了捂。

左右皇帝都不在了,三個小姑娘也就樂嗬嗬地往隔壁雅座去了,輕快地喊著“殿下”和“姑祖母”,賣乖地直笑。

隻是看著這宛如春花般朝氣蓬勃的三個女娃娃,華陽的心情就變得很好,笑得異常慈愛,全無此前麵對皇帝時的盛氣淩人。

華陽拿起酒壺,又給自己斟了杯酒,可剛執起酒杯,就聽蕭燕飛道:“彆喝。”

華陽挑眉。

“殿下,您可是胃不舒服了?”蕭燕飛問道。

她從方才就注意到華陽麵露不適,又兩次在上腹胃部的位置捂了捂。

這桌上除了酒以外,隻有幾碟蜜餞、乾果,沒有彆的食物。

蕭燕飛再問:“您是不是在空腹飲酒?”

“喝了半杯而已。”華陽笑了笑,對於蕭燕飛的第一個問題避而不答。

“姑祖母又不聽話。”顧悅板著小臉道,“爹爹說了,您最不聽話,總愛空腹喝酒,三餐不濟。”

果然是胃不舒服了。蕭燕飛確信了。

她假裝去翻腰側配的那個荷包,其實用意念打開了左掌心那枚胎記裡的急救箱,從裡麵拿出了一片達喜。

她把小小的藥片包在了一方乾淨的帕子裡,遞給了華陽,含笑道:“殿下,這藥得嚼服。”

華陽直直地看著淺笑盈盈的蕭燕飛。

她知道顧非池最近弄了一些奇形怪狀的“藥片”,用在軍中治療瘡瘍,療效相當顯著。

莫非那些“藥片”都是這丫頭給的?

想著,華陽掃了眼帕子上那片比指甲蓋還小的白色藥片,將它拈起放進了口中,饒有興致地嚼了嚼。

口中的藥味道微甜,伴著些薄荷葉的澀味。

她嚼了幾下,就將藥片咽了下去。

蕭燕飛又給華陽倒了杯溫水,試了試杯身的溫度,這才把茶杯遞給她:“多喝點溫水可以養胃。”

溫水可以中和胃酸,所以能緩解胃部的不適。

華陽就聽話地又喝起了溫水,溫和的目光一直在打量著蕭燕飛。

寥寥數語間,樓下的大堂又恢複了熱鬨,那些學子們喝茶的喝茶,辯論的辯論,閒話的閒話……

一聽蕭燕飛說喝溫水養胃,寧舒趕緊招呼小二又上了一壺溫水,親自給華陽又添了杯,殷切地遞給她,要多體貼有多體貼。

華陽慢慢地喝著溫水,連著喝了兩杯後,就發現抽痛的胃部舒緩了些,沒有那麼難受了。

咦?

華陽揚了揚眉,這藥片倒是相當神奇,確實管用,而且還方便得很。

看華陽的表情,蕭燕飛就知道她的胃好多,含笑勸了一句:“您以後彆空腹喝酒,那傷胃。您還可以多喝些紅茶水,紅茶也養胃。”

她心中暗道:華陽年輕時肯定就不好好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