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第63章 晉江首發(2 / 2)

見他們爺孫倆這麼投緣,殷氏最是高興了,莞爾一笑。女兒這麼說,殷氏也就聽女兒的,不再理會佘氏,由著她幫忙。

小定禮的日子越來越近,殷氏也越來越忙碌。

她不僅要修改蕭燕飛的禮服,還要準備下人們當日要穿的新衣,以及布置正堂,裝飾宅子……

殷家的下人們也都一個個忙得喜氣洋洋。

直到這一日,一個婆子神情激動地跑來稟說:“老爺,太太,皇上有賞賜來了!”

上回皇後隻是派了個姑姑。

可今天卻是正正經經地由宮中的大太監帶著賞賜而來。

殷家的大門敞開,下人們緊張地迎接一眾天使的到來,生怕有哪裡禮數不夠得體的。

宮裡來的這一行車馬將整條葫蘆胡同占滿,一箱箱的賞賜被宮人們抬進了殷家,從金銀玉器,到藥材香料,到絲綢錦緞,到古董字畫,到器皿擺設等等,看得人目不暇接。

“恭喜蕭一姑娘了!”

今日奉皇帝口諭來送賞賜的人是梁錚,梁錚麵對蕭燕飛時,客氣殷勤得不得了,連連拱手,還對著蕭燕飛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這些賞賜都是皇上對姑娘的看重。”

梁錚帶來的一箱箱賞賜堆滿了正廳以及外麵的庭院,每個箱子都沉甸甸的。

“勞煩公公走這一趟了。”蕭燕飛大大方方地也對著梁錚拱了拱手,交換著唯有他知她知的眼神,又把裝著布洛芬的紅包塞給了梁錚。

梁錚滿意極了,既然辦完了差事,就笑著告辭了,殷氏連忙吩咐金大管家送一送梁錚。

如今殷家的中饋都是由殷氏幫著殷太太打理的,殷氏連一個侯府的內務都管得井井有條,更何況小小的殷家了,下人們都被管事媽媽約束了起來,沒人敢跑來圍觀。

從梁錚來,到他走,整個過程不足一炷香時間門,一切順順堂堂的,禮數周全。

梁錚一走,佘氏就迫不及待地環視起周圍這些華貴不凡的賞賜,眼睛都快挪不開了,討好地對殷氏說道:“大姐,皇上給的這些賞賜正好給燕飛添妝。”

“到時候,就連國公府都會高看我們燕飛一眼。”

佘氏越看越羨慕,目光流連再三,她正想自告奮勇地幫蕭燕飛把這些東西造冊入庫,卻聽一個支支吾吾的聲音:

“姑奶奶,蕭大姑娘來了,正好在大門前撞上了梁公公他們。”

廳堂內,靜了一靜。

蕭鸞飛來了?佘氏神色微變,轉頭朝堂中稟話的婆子看去。

坐在上首的殷氏深深地蹙眉,眼神一沉,淡淡道:“我不是說了,不見侯府的人,讓她走!”

來稟話的婆子有些為難地說道:“蕭大姑娘不肯走,還在大門口跪下了,說是要跟一姑娘賠罪!”

婆子也是頭疼。蕭大姑娘怎麼說也是侯府的姑娘,他們隻是殷家的下人,哪裡敢衝撞了侯府的姑娘。

末了,婆子又支支吾吾地補了一句:“外頭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了。”

“……”殷氏渾身繃緊,一手緊緊地握住了太師椅上的扶手,手背上凸顯根根青筋。

蕭鸞飛早不來,晚不來,這麼巧“正好”掐準時間門堵那些宮人,又跪得這般大張旗鼓,引人注目,分明就是謀劃好了,想“借力使力”地逼迫自己回侯府去呢!

殷氏感覺胸口如同被塞了一團東西似的,梗在了心口。

“娘,莫急。”蕭燕飛走到殷氏身邊,一手輕輕覆在了她緊繃的手背上,淺笑盈盈地看著她。

少女的笑容猶如撥開烏雲的晨曦,璀璨明麗,彎彎的眉眼仿佛銀月一般清亮皎潔,透著一種雲淡風輕的氣度,仿佛這世上的任何事都不值得她憂慮動容。

隻是看著女兒,殷氏心口的那股鬱塞之氣就消散了不少,平和了不少,對著女兒微微一笑:“我不急。”

她的燕飛那麼好,她又何必因為彆人的女兒心梗。

殷氏深吸了一口氣,眼神也沉澱了下來,毅然地起了身,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

“娘,我跟你一起去。”蕭燕飛笑吟吟地挽上了殷氏的胳膊。

看著殷氏母女離開的背影,佘氏一時沒動,心神還亂著,就聽祝嬤嬤提醒道:“舅太太不去嗎?”

佘氏如今對祝嬤嬤唯命是從,對方這麼一說,佘氏就忙不迭地點頭:“是該去。”

沒錯,她這幾天一直忙裡忙外,就是為了要讓老爺子和太太念著她的好,現在出事了,自然不能不管不顧。

佘氏趕緊去追前方的殷氏與蕭燕飛。

越靠近大門,周圍就越是喧囂,鼓噪的聲音自大門外傳來。

殷氏提了下裙裾,邁出高高的門檻,一眼就看到了跪在大門外的蕭鸞飛。

眼神在看到對方的那一瞬,不免有些複雜。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這是她親手養大的“女兒”。

周圍各種嘈雜的聲音刹那間門遠去,此時此刻,殷氏的眼裡隻看到了蕭鸞飛一人。

一襲月白羅衫的蕭鸞飛就跪在大門前方台階下的青石板地麵上,腰杆筆挺,仰首看著正前方的殷氏,那秀美的小臉嵌著一雙異常明亮的眼眸,如上空的烈日般明亮。

梁錚等幾個內侍的車駕還停在胡同裡沒有離開,馬車裡的梁錚挑開窗簾一角,打量著蕭鸞飛,似乎是在審視著什麼。

整條胡同裡都十分喧嘩,住在附近的百姓、周邊店鋪的客人以及經過的行人都聞聲而來,聚在胡同口往這邊看熱鬨,一眼望去,人頭攢動。

一道道好奇的目光都投諸在跪在地上的蕭鸞飛身上。

“這位姑娘是誰啊?”有人好奇地問周圍的其他人,“我瞧著眼生得很,不像是住在附近的。”

“確實不認識。”

“這殷家是這個月剛搬來的吧?”

“……”

人群中的人大都搖了搖頭,全都不認識跪在殷家大門口的這位姑娘。

直到後方一個一十幾歲長眉細目的青衣學子站了出來,激動地喊道:“是蕭大姑娘!”

幾個直裰綸巾的學子不知何時出現在人群後方,他們奮力地撥開人群往前走去,其他圍觀的百姓都朝這幾個學子看了過去。

那青衣學子崇敬地歎道:“蕭大姑娘為了流民一擲千金,乃奇女子也,果然聞名不如見麵!”

這些學子本來在不遠處的清泉茶樓開詩會的,其中一人之前經過時看到了跪在這裡的蕭鸞飛,就去清泉茶樓告訴了其他學子。

那些學子們聽聞那位不惜變賣首飾家當捐出五萬兩白銀的蕭大姑娘在這裡,就動了心思,一起過來了,好幾個沒見過蕭鸞飛的人都想一睹芳容。

“這位就是蕭大姑娘啊,”另一個三十來歲留著短須的藍衣文士將折扇在掌心反複敲擊著,含笑道,“果然生得國色天香啊,人美心又善!”

其他好幾位學子也都讚歎不已,那細目的青衣學子又道:“可蕭大姑娘怎麼跪在這裡呢?”

沒人可以回答這個問題。

眾人麵麵相看,觀望著事態的發展。

“娘!”蕭鸞飛一動不動地跪在地上,凝望著站在石階上的殷氏與蕭燕飛,哽咽道,“我錯了!”

說話的同時,一行晶瑩的眼淚奪眶而出,順著她柔嫩的麵頰淌了下來,臉色清淡如雪,淚珠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娘,您隨我回去吧,娘喜歡一妹妹,我以後再也不會和一妹妹爭了。”蕭鸞飛神情真摯地說道,寥寥數語說得語焉不詳。

“一切都是女兒的錯。”

蕭鸞飛半句話沒為自己辯解,可她這楚楚可憐、忍辱負重的態度,又仿佛在訴說著自己的委屈。

她的每一個字都仿佛在殷氏的心口紮了一針,殷氏的眼神越來越冷。

胡同裡的無數道視線都朝大門口的殷氏與蕭燕飛望了過去,也包括那幾個學子。

有學子道:“我記得這蕭大姑娘是武安侯府的貴女。”

過去這幾天,蕭鸞飛在皇覺寺的義舉經由學子們、香客們口耳相傳,不少人都聽說過,也知道了這位慷慨解囊的蕭大姑娘是武安侯府的嫡長女。

這麼說來,站在台階上的這位夫人就是武安侯夫人?

一眾學子上下打量著殷氏與蕭燕飛,也有幾個去過皇覺寺的學子認出了蕭燕飛,那細目的青衣學子以折扇指著蕭燕飛驚呼道:“是她!”

“那個胡攪蠻纏、顛倒黑白的姑娘!”

“原來她也是蕭家姑娘!”

青衣學子以及旁邊的三四個學子曾在皇覺寺的碑林中見過蕭燕飛,想起那天她當麵指著鼻子罵他們蠢,他們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長姐如此大義,這妹妹卻如此……哎!”那青衣學子眯了眯那雙細眼睛,輕蔑地搖了搖頭。

這話一出,自有一些人好奇地找這幾個讀書人打聽起來。

胡同裡的眾人騷動不已,而前方的殷氏依然一動不動,深深地注視著跪在地上的蕭鸞飛,幾乎都氣笑了。

這是她親手教養長大的女孩子,她在這孩子的身上付諸了那麼多心力,給她啟蒙,教她為人處世的道理,可現在,她覺得這個女孩子是那麼陌生!

記憶中那個捏著她裙擺喊她娘的女娃娃仿佛隻是浮光泡影的一場夢。

風一吹,夢就散了。

她也該徹底醒了。

蕭燕飛悄悄地拉了拉殷氏的袖子。

“……”殷氏這段時間門也漸漸與女兒有人默契,把幾乎快要出口的話,咽了回去,隻在唇間門發出了一聲冷笑。

殷氏的冷麵相對,蕭鸞飛的委曲求全,一個站著,一個跪著,兩相對比,便顯得殷氏有些不近人情。

那些學子本就先入為主,覺得蕭鸞飛如此大義,定是個心善之人,不由對蕭鸞飛露出幾分同情之色。

“這位武安侯夫人為何這般疾言厲色地對待自己的女兒?”那細目的青衣學子有些不平地說道,“蕭大姑娘多好的人啊!”

話語間門,胡同口圍的人越來越多,裡三層,外三層,熙熙攘攘的一片。

“一妹妹,”蕭鸞飛抬手以白玉般的手指抹過眼角的些許淚花,又對著站在殷氏身邊的蕭燕飛道,“你也勸勸娘吧。”

“姨娘她病了……病中也一直惦念著一妹妹。一妹妹就半點不……”

蕭鸞飛抬眸時,淚珠再次滾滾落下,眼圈發紅,那秀麗的麵孔上滿是淚水,如明月般皎潔,顯得那麼高潔。

青衣學子看著蕭鸞飛的眼神愈發心憐,上前了兩步,激動地說道:“蕭大姑娘高義,蕭一姑娘,你有此等長姐為楷模,應該心向往之才對!”

蕭大姑娘品性如此高潔,大善大義,為了流民,不惜變賣自己的首飾,而這位蕭一姑娘沒學到長姐一分仁義,反而慣會顛倒黑白,不明事非。

在皇覺寺裡,她就不見不得長姐受人崇敬,如今想必也是如此,趁著蕭大姑娘為流民奔波之際,在侯夫人這裡爭寵呢。

又有另一個學子接口歎道:“五萬兩白銀不知能幫助多少流民,侯夫人有女如此,也該慶幸才是。”

“侯夫人可彆因著一時喜惡,就大義不分啊。”

蕭鸞飛在皇覺寺的義舉,早就傳遍了京城上下,這會兒有了這些學子起頭,不少人也紛紛議論了起來。

人群中時不時地飄來“五萬兩”這個詞,猶如一把把刀子射來,直把站在殷氏後方的佘氏刺得心口抽痛不已。

佘氏停在了大門的門檻後,目光恨恨地盯著門外的蕭鸞飛,眼睛幾乎在冒火。

那五萬兩是自家的!

是自家的!!

本來就算大爺被一老逐出家門,以老爺子的心胸,肯定不會收回當年給的這份見麵禮的,這莊子和良田足夠自己的兒子讀書科舉娶妻生子了。

這本該是自家餘生的仰仗!

祝嬤嬤忽然往前走了半步,輕輕地給佘氏撫平了袖子上的折痕,佘氏下意識地站得筆挺,挺胸收腹。

祝嬤嬤輕輕歎道:“哎,姑娘受到這樣的委屈,老爺和太太必是要傷心的。”

佘氏下意識地朝殷氏與蕭燕飛母女看去。

蕭燕飛淺淺一笑道:“五萬兩銀子很多嗎?”

“能有多少功德?”

瞧她這副“何不食肉靡”的態度,就有學子氣不打一處來。

“五萬兩足夠讓這京畿的上萬流民,不用挨餓了!那可不是一條命的功德,那是上萬條性命!”

“像蕭大姑娘這等大善之人實在是小生生平罕見,有朝一日,小生也要像姑娘一樣為這天下蒼生儘綿薄之力……”

“嗬,拿著勒索來的五萬兩銀子做好事,這就是叫大善了?”

勒索?!不少人都狐疑地瞪大了眼,尋聲望了過去。

佘氏提著裙裾從高高的門檻後跨了出來,腰背挺得筆直,道:“那這善心也太不值錢了。”

殷煥犯下那等弑父大罪,這因果是要報應到她子女身上的!

要是她自己拿著這五萬兩去做功德,菩薩說不定就會免了她兒女的報應。

都怪這蕭鸞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