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第65章 晉江首發(2 / 2)

蕭燕飛眼前一片朦朧。

殷氏能夠感覺到自己的肩頭有微微的潮意,知道是女兒在哭,她的心口不由隨之一陣絞痛,將女兒又攬得緊了一點。

“蕭鸞飛,”殷氏看著蕭鸞飛的眼神沉澱了下來,語氣堅定地強調道,“沒有人對不起你!”

燕飛才是最無辜的一個!

她們所有人對不起的人是燕飛!

蕭鸞飛的麵龐已經白得沒有一點點的血色,宛如一個死人般。

圍觀的百姓都被殷氏這一番傾訴所感動,漸漸地,他們又一點點地安靜了下來,心潮澎湃。

此時此刻,當他們再次看向伏在殷氏的懷裡抽泣的蕭燕飛,又是另一番心情了,滿是憐惜之情。

“這蕭二姑娘實在是可憐!”人群中一個與殷氏差不多年紀的豐腴婦人心疼地感慨道,“她頂多也就及笄吧,自繈褓時被一個姨娘從生母的身邊偷偷抱走了,這姨娘肯定也不會比後娘好多少!”

“是啊,是啊。”立刻就有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婦點頭附和,“方才那位蕭大姑娘還口口聲聲地說什麼‘娘喜歡二妹妹,我以後再也不會和二妹妹爭了’的話,裝模作樣的,這不是存心讓我們以為蕭二姑娘在她和侯夫人之間挑撥離間嗎?!”

“她這是意圖敗壞蕭二姑娘的名聲啊,太惡毒了!”

“卑劣無恥!!”又有一人搖頭歎息道,“這位蕭大姑娘的心計實在是太深了!!”

“這侯夫人實在是可憐啊,母女分離十幾年,相見不相識!”

“……”

但凡心中有那麼一點良知的百姓,多多少少都被這真相激起了一些義憤、悲痛之情,尤其是那些有孩子的婦人,更是眼圈都紅了。

一個母親要養大一個孩子是那麼不易,不僅怕小孩子體弱容易夭折,還怕孩子被拍花子拐走,怕自己的孩子被人蹉跎作踐……

對於任何一個母親來說,這都是一件最最痛苦、煎熬的事。

整條胡同再次沸騰嘩然了起來,那些“鳩占鵲巢”、“無恥小娘”等等詞不斷地從人群中飄來。

更有人指著蕭鸞飛的鼻子義憤填膺地說她是“有其母必有其女”、“母女倆一樣的卑鄙無恥”!

這一刻,蕭鸞飛感覺到了那種萬箭穿心的痛楚,又仿佛光著身子被世人反複鞭撻,哪怕是上一世她也不能遭受過這樣的羞辱。

就仿佛她的存在就是一個錯誤,這個世上再也沒有她的容身之地了!

“不,”蕭鸞飛秀麗的小臉上淚痕縱橫,幾縷淩亂的青絲被冷汗粘在鬢邊,連連搖頭,聲音顫動不已,“不是這樣的。”

“我一直把您當成我的親生母親!”

“在我的心裡,唯有……”

“你這是哄誰呢。”佘氏冷笑地打斷了蕭鸞飛,鼻孔裡發出不屑的冷哼聲,重重地呸了她一口,“你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我家姑奶奶含辛茹苦地養育你這白眼狼十五年,把你捧在心尖尖上疼,可你回報她什麼了?好聽的空話誰不會說啊!”

“你勒索了我家五萬兩銀子,捐出去給自己贏了善名,偏還貪心不足蛇吞象,又跑來這裡一哭二鬨的,接下來,你是不是還要三上吊了?!”

“嗬嗬,天道輪回,報應不爽,現在可好了,大夥兒都親眼看清楚你的真麵目了,你這就是偷雞不著蝕把米。”

佘氏越說越是痛快,越說越覺得《佛說善惡因果經》真是誠不欺她,做了虧心事,果然是會有報應的。

“說得好!”一個老婦重重地一拍大腿,學著佘氏的樣子對著蕭鸞飛呸了一口,“真是條白眼狼。”

“你娘真是白養你十五年了。”

“就是就是。”好幾道激越的附和聲響起,“我養條狗,給口飯吃,都會對我搖尾巴呢!”

那些百姓全都對著蕭鸞飛指指點點,愈發不齒她的行徑,每個人都恨不得往她身上吐一口唾沫星子。

這些怒斥聲越來越響亮,越來越激烈,宛如拍打著礁石的怒浪,聲聲不止。

馬車上的梁錚慢慢放下了窗簾,簾子後,隱約傳來一句:“走。”

“啪!”駕車的車夫吆喝著揮起了馬鞭,隨行的一隊禁軍立刻開始開道,胡同裡的人群很快分出一條道來。

馬車徐徐地前行,沿著狹窄的胡同往前行去。

蕭鸞飛呆呆地望著前方那輛漸行漸遠的馬車,卻是什麼也做不了,周身的血液似乎全都湧向了心臟,通體生寒,四肢僵硬顫抖。

很快,皇帝就會知道了,而她無力阻止這一切。

她不知道,等待她的會是什麼。

她感覺自己就像是黑暗中的一個失足者不慎從懸崖跌落,身體在不斷地下墜,再下墜……直墜向了無底深淵!

一種無邊的絕望占據了她的心。

她明明這麼努力了,她拚儘全力地想改變自己的命運,可為什麼上天眷顧地卻隻有蕭燕飛?!

上一世是,這一世又是這樣!

上天實在是太不公平了!

蕭燕飛她什麼都不用做,就因為她是母親生的,所有人都會義無反顧地去幫她,所有的一切都會拱手送到她的手裡。

而蕭燕飛隻需要像現在這般哭哭啼啼地伏在母親的懷裡就可以了。

她除了會投個好胎,還會做什麼!

兩世的記憶在蕭鸞飛眼前交疊,如走馬燈般反反複複地閃現,一遍又一遍。

她不甘,她好恨!

她的喉頭充斥著一片濃濃的鹹腥味,幾乎要嘔出血來。

伏在殷氏肩頭的蕭燕飛以帕子輕輕地拭了拭眼角,這才從殷氏的肩上抬起頭來,直起了身。

她剛哭過,眼睛微紅,鬢角的幾縷青絲也有些淩亂,瞧著溫順、婉柔,楚楚動人。

盛夏璀璨的陽光灑落在蕭燕飛的身上,那精致的小臉看著又柔美了幾分,猶如一朵沾著露珠的蘭花般,帶著幾分清新的氣息迎而撲來。

真是個美人!

偏偏命運多舛,幸好如今真相大白,她終於苦儘甘來了!

圍觀的好些百姓不由發出同情的感慨聲,覺得這位蕭二姑娘實在是可憐。

蕭燕飛的情緒已經平複了一些,輕輕地拉了拉殷氏的衣袖,道:“娘,我們進去吧。”聲音清脆又不失婉轉。

殷氏點點頭,愛憐地摸了摸女兒的發頂。

蕭燕飛挽著殷氏的胳膊,視線輕輕掃過那些學子們,其中有好幾張熟麵孔都是在皇覺寺見過的。

她的目光頓了頓:“人是該有憐憫之心的。”

“隻是……什麼時候,能把你們那點可憐的同情心給該給的人,比如幽州那些死難的百姓。”

“而不是堂而皇之地苛責他們是因為沒有給流匪提供足夠的食物,才活該被殺。”

她的語氣很平淡,可聽在其他人耳裡,卻頗有五雷轟頂之效。

什麼意思?!

誰在同情流匪?

百姓們麵麵相看,一道道目光投向了以青衣學子為首的幾個學子,懷疑有之,鄙夷有之,憤慨有之。

蕭燕飛接著道:“隻有幽州的百姓才有資格,決定要不要原諒。”

“而你們,不配。”

這話一出,周圍的氣氛陡然一凜,似有凜冽寒風撲麵而來。

青衣學子等人臉色發白,有人乾巴巴地說道,“我們隻是,隻是……”

他想狡辯,卻又支支吾吾地說不下去了,目光遊移不定。

那細目的青衣學子卻是梗著脖子,嘴硬地反駁道:“我又沒說錯,你們懂什麼,那些流匪也是普通的百姓,若非沒東西吃,被逼到了絕路上,餓極了,他們也不會落草為寇,犯下那些罪行……”

“幽州百姓該怨的是天災,而不是和他們一樣的苦難人,他們但凡能給那些人一口吃食,也不會……”

他這句話還沒說完,後頭忽然衝出了一個身形傴僂的中年漢子,拎著拳頭,一拳重重地打在了他的左眼上,也打斷了他的話。

細目的青衣學子悶哼了一聲,被這拳打得踉蹌地往後退了一步,吃痛地捂住了左眼,他身後的幾個友人趕忙扶住了他。

打人的那中年漢子衣衫襤褸,渾身上下臟兮兮的,骨瘦如柴,顯然是個逃難來京的流民。

他兩眼發紅地瞪著那左眼淤青的青衣學子,嘶吼道:“你說我爹娘是沒給流匪吃飯才被殺?”

“你說我媳婦是活該被欺負?”

“我打死你!”

中年漢子越說越是氣憤,拚儘全力地又往青衣學子臉上揍了一拳。

“……”青衣學子吃痛地慘叫一聲,被揍得臉一歪,口中吐出了一顆帶血的大牙。

鮮血與牙齒落在了地上。

沒人同情他,反而引來幾個百姓的鼓掌與叫好聲。

蕭燕飛輕歎地搖了搖頭:“幽州百姓所受之苦,豈是你們在安逸的京城吃飽喝足之餘,能高高在上指點的。”

這些日子,殷家每天都在街邊施粥,這會兒正是流民來領粥領糧的時辰,不少流民會到這裡來領上一個饅頭,一碗粥。

這幾個讀書讀呆了的學子有膽子指點江山,那有沒有膽子親口把他們的這些謬論說給流民們聽呢?!

又有一個流民模樣的灰衣老婦也從人群中走出,義憤填膺地看著青衣學子幾人,悲痛地說道:“我丫頭才十二歲啊。”

“可他們叫她二腳羊。”

“你說他們是餓了,所以我家丫頭就是活該嗎?”

灰衣老婦咬牙切齒,兩眼通紅,說起那些可惡的流匪時,真恨不得啖其肉、食其血。

後方圍觀的普通百姓聽著也都感同身受,眼睛也開始泛紅,但凡有什麼災難兵亂,首先倒黴的就是他們這些個普通老百姓。

蕭燕飛的目光又看向了另一邊的蕭鸞飛,意有所指道:“幽州百姓的苦難,更不該成為揚名的工具!”

蕭鸞飛:“……”

蕭鸞飛的臉色都青了,又羞又慌又憤,一股心火直衝天靈蓋,燒得她理智全無,腦子裡隻剩下一個念頭:都怪蕭燕飛!

蕭鸞飛揚手向著蕭燕飛衝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