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早,還真的很早,可憐的蕭燕飛雞鳴就被叫醒了。
人還沒睡醒,就迷迷糊糊地由著海棠與丁香伺候她梳妝打扮,直到坐在梳妝台前,她才完全清醒了過來。
為了今日的小定禮,海棠與丁香簡直使出了十八班武藝,給蕭燕飛梳了個側髻,還細心地在鬢角編了好幾股小辮子,將一朵朵指頭大小的紅色梅花形絹花點綴在一縷縷小辮子上,精致得不得了,足足花了半個多時辰才梳好。
梳好了發髻後,海棠給蕭燕飛戴上了一個鑲玉赤金觀音分心,滿意地打量著水銀鏡中映出的人兒。
“姑娘,”知秋掀簾從外頭進來了,笑著稟道,“郡主剛到了。”
蕭燕飛正想轉頭,被丁香一把按住了:“姑娘彆動,就差一點點了。”
丁香仔細地給蕭燕飛梳了梳垂在後背上的頭發,用大紅絲帶把這部分的頭發束了起來。
“燕燕。”寧舒來得很快,沒半盞茶功夫就進了內室。
她來過蕭燕飛這裡好幾次了,對於這裡熟門熟路,也不用人帶路,就不見外地自己走了進來。
她穿著一件嫣紅色的褙子,映得她肌膚雪白,可臉色略有點憔悴,眼下一片青白之色。
“燕燕,你今天可真漂亮!”寧舒一過來,就親昵地摟住了蕭燕飛的肩膀,蹭了蹭她的臉,笑了。
祝嬤嬤卻是皺眉,低聲提醒道:“姑娘,您的妝。”
姑娘的妝好不容易化好的,萬一蹭花了……
“無妨。”蕭燕飛笑了笑。
祝嬤嬤二話不說地閉上了嘴,溫順地退到了一邊,看得寧舒“噗嗤”笑了出來。
她更高興了,將蕭燕飛纖瘦的肩摟得更緊了,又蹭了蹭她的麵頰,像是撒嬌的貓兒似的。
笑意止不住地從她眸中逸出。
那不是平時那種沒心沒肺的笑,她笑得燦爛明媚,宛如徐徐春風吹拂著波光粼粼的湖麵,有種孩子般的純真美好。
蹭完蕭燕飛,寧舒終於滿足了,拿出了她準備的添禮:“燕燕,喜歡嗎?”
這是一串精致的禁步,以鏤刻蝴蝶的羊脂白玉佩作為主體,串著四串粉玉珠子,末端綴以粉色絡子與流蘇,十分精致。
“喜歡!”蕭燕飛重重點頭。
“我也有!”寧舒笑得更愉快,也更親昵了,“瞧,一對的。”
她指了指佩戴在自己裙上的禁步,一手拈起一串粉色的流蘇對著蕭燕飛晃了晃。
“好看,你的眼光就是好。”蕭燕飛毫不吝嗇地誇獎道。
說她眼光好,對寧舒而言,那可是莫大的誇獎。
她挑衣裳、首飾的眼光最好了!
“那是!”寧舒下巴一挑,與蕭燕飛笑鬨在一起,兩個女孩子抱作一團。
笑了一會兒,寧舒便招呼著海棠與丁香繼續給蕭燕飛梳妝,她在旁邊給她們參謀,興致勃勃地從首飾匣子裡挑了一對耳環和一個赤金嵌八寶的項圈。
等蕭燕飛梳妝完畢,知秋又來了,恭恭敬敬地提醒道:“姑娘,時辰到了。”
海棠和丁香連忙去看自鳴鐘,登時肅然地斂了笑容。
“姑娘,奴婢給您整理一下衣裙吧。”兩個丫鬟催著蕭燕飛起身,又合力給她整起身上的曲裾,撫平裙子上的那些褶皺。
再三確認蕭燕飛的發型、妝容和衣衫,確定沒問題,兩個丫鬟這才長舒了一口氣:“好了!”
幾個丫鬟便簇擁著蕭燕飛往外走,寧舒也跟著她們一塊兒出去了。
庭院裡、屋簷下、樹梢隨處都掛著一盞盞喜氣的大紅燈籠與一條條紅緞。
下人們穿著一式的暗紅新衣,空氣裡彌漫著一股喜氣洋洋的氣氛。
蕭燕飛和寧舒到了花廳不久,還沒和殷氏說上幾句,就有門房婆子步履如飛地來報說,衛國公夫人和禮親王妃到了。
殷氏早就知道衛國公府請了禮親王妃當媒人,可禮親王妃卻沒想到寧舒會出現在這裡。
“寧舒,你怎麼……”禮親王妃本想問寧舒怎麼會在這裡,但想到了什麼,硬生生地改了口,“原來你認識蕭二姑娘。”
禮親王妃看著寧舒的表情有些微妙,既慈愛,又透著一絲憐惜。
“是啊,伯祖母。”寧舒笑嗬嗬地說道,“我跟燕燕最要好了。”
她們倆這一打岔,原本有些生疏的氣氛變得熱絡了不少。
殷氏趕忙請客人們都坐下,丫鬟們動作嫻熟地一一上茶。
衛國公夫人一如往日的話不多,臉上噙著一抹端莊矜持的笑容。
不過幸好有禮親王妃時不時地說著活絡氣氛的場麵話,一會兒讚蕭燕飛:“殷夫人真是好福氣,令嬡這般相貌真是滿京城找不到第二個。”
一會兒又誇起此刻不在這裡的顧非池:“哎呀,老身給人做了十幾年的媒,這還是頭一回看到特意送活雁作為贄禮的。”
“惜文,這活雁是阿池親自去獵的吧?這孩子還真是心了。”
國公府送來的納采禮中,有一對生龍活虎的活雁作為贄禮。單這活雁一樣,就足夠女方出去吹噓一番了。
禮親王妃是個和氣人,又身份高貴,常有人請她做媒,也因此她對小定禮的步驟熟知於心,有她引導,儀式很順利地一步步往下走。
先由衛國公府奉上了納采禮,緊接著,殷家這邊也由幾個婆子一一奉上了回禮,其中有一身女方特意給男方做的新衣新帽新鞋。
最後,由衛國公夫人親自給蕭燕飛簪上一支赤金累絲丹鳳銜紅寶石珠釵,華光溢彩,寧舒鄭重地給蕭燕飛扶了扶釵,嬌聲讚道:“真漂亮!”
她還故意轉過臉問禮親王妃:“伯祖母,燕飛是不是很漂亮?”
“漂亮,真是漂亮!”禮親王妃忙不迭地讚道,“哎呀,蕭二姑娘與阿池那真是郎才女貌,再般配沒有了。”
“謝夫人。”蕭燕飛鄭重地對著衛國公夫人又施了一禮。
至此,納采禮也就禮成了。
衛國公夫人對著兩個女孩子溫聲道:“燕飛,寧舒,你們無事就去國公府找悅姐兒玩,這孩子總不愛出門。”
蕭燕飛與寧舒福了福,都笑著應了好。
兩個女孩子一個俏,一個嬌,如夏花般明豔,令這廳堂似乎都亮堂了起來。
衛國公夫人的唇角微微勾了勾,又歸回原位。
她喝了茶,隻閒話家常了一會兒,就主動提出了告辭。
殷氏帶著蕭燕飛親自送衛國公夫人和禮親王妃出去,直把人送到了大門口。
既然定了親,這樁親事就算是正式定下了,兩家也就成了姻親。
蕭燕飛親自扶著衛國公夫人上了馬車:“夫人慢走。”
寧舒則扶著禮親王妃也上了馬車,禮親王妃意味深長地拍了拍寧舒的手,似在安撫,又似安慰。
殷氏優雅地站在三步外,唇角含笑。
今天是蕭燕飛的大日子,可最緊張的人卻是殷氏,直到此刻,她才如釋重負,放下了心頭的重擔。
當初皇帝下的聖旨是給顧非池與武安侯府的二姑娘賜婚,如今卻不得不讓國公府來殷家下定,多少是有那麼點於理不合。
畢竟殷家是勳貴們都瞧不上的商戶,又隻是女兒的外祖家。
可國公府全然不曾置喙什麼,一力配合。方才整個小定禮的儀式都非常慎重,所有的環節都是按著古禮。
對此,殷氏的心裡存著感激的。
她與衛國公夫人並沒有過多的接觸過,就算偶爾在宮宴或者彆府的宴會上見麵也幾乎沒怎麼說過話。
衛國公夫人是個寡言之人,麵上總是冷冷淡淡的,對誰都不熱絡,從前殷氏覺得她不好相與,可現在再想,也許人家本身就是性子冷淡吧。
衛國公府的馬車和禮親王府的馬車一前一後地離開了,沒一會兒,狹長的胡同裡就變得空蕩蕩的,唯有上方的樹蔭搖曳不已。
寧舒並不急著走,殷氏便笑著打發兩個姑娘自個兒玩去。
蕭燕飛挽著寧舒又回了她在殷家的院子,留寧舒在她的小書房玩兒,她自己先進內室把那身沉重繁複的曲裾深衣換了下來。
這衣裳好看是好看,但實在是太限製行動了。
一炷香後,蕭燕飛麵目一新地從內室出來了,連頭上的赤金觀音分心以及那支赤金累絲丹鳳銜紅寶石珠釵都被她拆了下來,換了身簡單的水紅羅衫。
寧舒慵懶地倚靠在美人榻上,手裡拿著一本話本子,隨手翻著頁,一頁又一頁,短短幾息時間,就換了好兩次托腮的手勢,明顯心不在焉。
蕭燕飛以手指順了順自己烏黑柔順的發絲,隨意地在寧舒身邊一坐,第一句就是:“要不要跟我說說,賜婚的事?”
啊?!寧舒翻著書頁的手仿佛被凍住似的,頓住了,慢慢地抬眼朝蕭燕飛看去。
“你怎麼知道?”寧舒驚訝地問道,小嘴微張。
為了這事,父王和母妃已經幾次進宮求皇帝,動之以情,還求禮親王幫忙說項,可皇帝依然沒有改變心意。
皇帝的賜婚聖旨還沒下,父王和母妃特意在王府內封了口,下令誰也不許對外說一句,也就是禮親王是宗令,禮親王妃怕是聽到了些風聲吧。
至於外頭,現在應該還不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