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第79章 晉江首發(2 / 2)

屋內一片死寂,母子倆麵麵相對,全都說不出話來,唯有崔姨娘的抽泣聲斷斷續續地響起。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蕭氏冷靜的聲音打破了沉默:“弟妹呢?”她問的是殷氏。

“……”蕭衍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似的,憔悴消瘦的臉上露出尷尬的神情。

崔姨娘更是垂下了臉,眼睫如蝶翅般微微顫了顫。

察覺出氣氛不對,蕭氏俯身朝太夫人看去,一邊給她按摩著手部醒神開竅的穴位,再問道:“娘,怎麼了?”

太夫人看著榻上的長子,又看看榻邊的崔姨娘,心裡更亂了。

這事早已鬨得人儘皆知,也瞞不住女兒,太夫人就言簡意賅地把崔姨娘十五年前在扶靈回鄉的路上調換了兩個女嬰的事說了,最後說到了殷氏攜一雙兒女暫時回了娘家。

蕭氏聽得瞪大了眼,不敢苟同的看向垂淚不止的崔姨娘。

“映如,你也太不懂事了。”蕭氏搖了搖頭,輕斥道,“你怎麼能因為一時不平,就做出這樣的事來?”

“這件事是你做錯了。”

蕭氏能明白崔姨娘的心結,崔映如自小與他們姐弟一起長大,與弟弟蕭衍早就情投意合,要不是十六年前父親戰敗,侯府差點爵位不保,蕭衍與崔映如的婚事應該能成,可這世上的事就是如此……

崔姨娘一言不發地垂著秀麗的麵龐,隻默默地以手指抹眼淚,纖長的眼睫上沾著點點淚珠,楚楚可憐。

蕭氏在心中歎氣,事已至此,揪著舊事不放也沒什麼意思。

她定了定神,又問:“阿衍出事了,可有給弟妹那邊遞過話?”

“大姑奶奶,還不曾。”這一次,回話的是守在門簾那邊的王嬤嬤。

侯爺一回來,這侯府上下就兵荒馬亂的,彆說是太夫人,連王嬤嬤都慌了,也沒想到通知侯夫人那邊。

蕭氏優雅地撫了撫衣袖,正色道:“現在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弟妹這個侯夫人怎麼能不在呢?得把人接回來才行。”

蕭衍死死咬著牙,麵色陰沉,周身那種陰翳的氣息更濃鬱了。

若是有可能,蕭衍是絕對不想向殷氏低頭的。

他甚至想過,等到這次從幽州立功回來後,殷家就會巴上他,殷氏會灰溜溜地回來,他也可以揚眉吐氣一番。

可是現在,蕭衍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右腿上的劇痛在反反複複地提醒著他,他馬上就要是個廢人了。

殘廢的恐懼像是一塊巨石沉甸甸地壓在他心頭,整個人瀕臨崩潰,絕望似一張密密實實的大網將他網在了其中。

太夫人看蕭衍神情不對,抬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掌下一片滾燙,失聲道:“阿衍,你又發燒了……”說著,太夫人就哽咽了,眼淚刷刷地往下流。

蕭氏道:“我親自去接弟妹吧。”

太夫人沒有說話,也沒有阻攔,隻抓著蕭衍的手淚流不止。

蕭氏又轉而對崔姨娘道:“映如,一會兒殷婉回來,你就跪在門口迎她,可以嗎?”

崔姨娘輕輕地點了點頭,牙齒咬得下唇發白。

“表妹,這回委屈你了。”蕭氏輕輕地歎了口氣,語氣親昵,仿佛又回到了從前她們兩人都待字閨中的時候。

“我知道的。”崔姨娘的聲音低啞,眼圈紅腫,眼尾的一抹紅讓她平添幾分嬌媚。

蕭衍攤上了大事,侯府風雨飄搖,爵位堪憂,殷家巨富,唯有殷氏心甘情願地回來,才有可能花錢消災,保住侯府的爵位。

這個時候,一切以爵位為重。

這些哪怕太夫人與蕭氏沒說,崔姨娘也都懂。

蕭氏親熱地拉起崔姨娘的手,拉著她一起去了屋外。

見四下無人,蕭氏就與她說起體己話:“表妹,阿衍如今這情況,就算勉強保住了爵位,為了讓皇上息怒,阿衍也得趕緊退下,將這爵位傳襲下去才行。”

“有道是,國不立少主。我們家如今險境重重,燁哥兒才六歲,也太小了,等他長成還要好些年。我還是屬意爍哥兒的,聽說爍哥兒如今跟著衛國公世子從軍,這回怕是要立大功了,由他來襲爵最好不過。”

崔姨娘是個聰明的女人,立刻明白了蕭氏的意思,眼睛一亮。

她從小就是在侯府長大的,最了解這位大姑奶奶,微微一笑,很是親近地說道:“大表姐,我剛才看到微姐兒,知書達理,品貌出眾。要是爍哥兒有這個福份,聘微姐兒為妻,那是親上加親的好事。”

她就喜歡和表妹這樣識趣的聰明人說話。蕭氏彎起了唇角,笑而不語。

“你去準備一下吧。”蕭氏溫柔地拍了拍崔姨娘的肩膀,便走了。

蕭氏也沒去洗漱更衣,行色匆匆地坐上了馬車,讓車夫趕往城西葫蘆胡同的殷家。

殷家在京城的住所是一棟五進的大宅子。

京城居大不易,想在京城買宅子,不但價格昂貴,地段好的宅子更貴,而且沒有門路,還買不到好宅子。

殷家能有這樣大的宅子,哪怕是外城,也足以見其底氣十足。

馬車停在了狹長的胡同裡,上方鬱鬱蔥蔥的樹冠為她遮擋住了盛夏灼熱的陽光,一絲清風吹進胡同裡,光影搖曳。

蕭氏定定地望著前方的宅子,眸子幽深漆黑。

若是如弟弟所說,皇帝真有這個打算的話,怕是會像十六年前一樣了。

當年,侯府幾乎耗儘家財,才保住了爵位。

爹爹曾說:江南殷家其富可敵國。

這次,幽州戰亂方平,朝廷正是缺錢的時候,皇帝怕也在頭大……

蕭氏雙眸中閃著灼灼的鋒芒,吩咐外頭車轅上的婆子去叩了門。

“篤篤篤。”

殷家的角門很快就打開了。

沒一會兒,門房婆子就匆匆地跑去了殷婉的院子,經由大丫鬟通稟後,輕手輕腳地來到了東次間。

一進屋,就聽到男童搖頭晃腦的背書聲:“……風欲起而石燕飛,天將雨而商羊舞。”

“這幾句我背對了吧?這句有二姐的名字,我背得很順的。”蕭燁得意洋洋地自誇道。

“對了對了。”蕭燕飛往蕭燁身前的碟子裡放了一顆粽子糖,“獎勵你一顆糖。”

姐弟倆說好了,蕭燁背對了一篇,就給他一顆糖,背錯了,則拿走一顆。

“有十顆糖了。”蕭燁美滋滋地撥了撥碟子上的那些糖,炫耀地笑了笑,瞳孔裡似閃著星光,“二姐,你還要繼續考我嗎?”

“那是自然。”蕭燕飛興致勃勃地翻著手上這本《幼學瓊林》,打算找句拗口的句子讓他背。

“姑奶奶,”門房婆子很快走到了羅漢床前,恭敬地對著殷婉稟道,“侯府那邊的大姑奶奶來了,想見您。”

“不見。”殷婉淡淡道,連眼角眉梢都不曾動一下。

哪怕侯府此前並沒有派人過來報信,但是侯府在京城請了多少大夫給蕭衍診治,蕭衍又是什麼情況,殷婉知道得一清二楚。

殷家的產業遍布大景各地,在京城也有幾家醫館是殷家名下的,隻是這些事,她從來沒有在侯府提過。

門房婆子應了一聲,就匆匆地打簾退出去了。

蕭燕飛放下了手裡的《幼學瓊林》,抬眼看著那搖曳的門簾,似笑非笑道:“大姑母這麼急著過來,怕是這次爵位難保。”

這一點,殷婉自然也明白了,冷冷一笑:“吃了一次虧,又豈會再上一次當?”

蕭燁一手托腮,似懂非懂地看著娘親和和姐姐,咀嚼著娘親這句話,眼睛一亮,插嘴道:“夫子說了,遭一蹶者得一便,經一事者長一智。”

是不是?是不是?

小家夥睜著清澈的鳳眼,一眨不眨,隻等著娘親的讚賞,就差把自己的頭往殷婉手邊送了。

“說得對。”殷婉莞爾一笑,獎勵地往蕭燁的嘴裡塞了一枚粽子糖。

看著這一雙兒女,殷婉心裡淌過一股暖流,溫柔地摸了摸蕭燁的頭,又抬手給女兒理了理鬢角那縷調皮的碎發,眼眸異常的明亮,輕緩卻篤定地說道:“放心,該是你和燁哥兒的東西,我自然會給你們都討回來的。”

“幽州大捷,顧世子很快就要凱旋回京了……”

女兒的名字如今還記在崔映如的名下呢,她的燕飛可不能被當作一個庶女嫁出去。

從認回女兒的那一刻起,殷婉無時無刻都想把族譜改回來。可是,她知道但凡她主動提出,隻會被蕭家拿捏住。

蕭家那些人,貪心不足,慣會得寸進尺了。

所以,她要等的是蕭家主動開口求她。

她不著急。

她有的是時間,如今這急的人也不會是她。

說話間,殷婉唇畔的笑容更加溫和,眼神堅定、自信,而又驕傲。

在陽光溫柔的撫觸下,明麗動人的女子神采奕奕,宛如一朵嬌豔的牡丹花恣意綻放,冠絕百花。

蕭燕飛深深地看著殷婉,片刻後,突然道:“娘,和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