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第80章 晉江首發(1 / 2)

殷婉全身一震, 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娘,和離吧。”蕭燁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含著糖的右腮幫子鼓鼓的, 一本正經地看著娘親,模樣又乖又認真,直看得人心都要化了。

他已經六歲了, 不是奶娃娃了,已經讀過了《千字文》、《弟子規》、《增廣賢文》和《瓊林幼學》,先生說馬上可以教他讀史子集了。

娘親帶著他離開侯府住在外祖家, 二姐姐變成了他同胞的親姐姐,大姐姐還在外祖父家大門口跪過一回,而祖母和父親都不曾為娘親和二姐姐主持公道……他什麼都知道!

他早就背著娘親悄悄找過外祖父, 全都問過了。

“娘, 燁哥兒長大了。”蕭燁走到了殷婉跟前,踮起小腳尖,抬手溫柔地摸了摸殷氏的鬢角。

她才三十出頭而已, 可鬢角已夾了幾縷銀絲。

小蕭燁也是瞧在眼裡,很心疼娘親的。

看著小家夥那黑白分明的眸子裡寫著滿滿的心疼, 殷婉心頭微震。

“是啊,我的燁哥長大了。”她輕輕地將兒子胖胖的小肉手抓在手裡,他的手背上有四個深深的小窩窩,肉嘟嘟的, 好似嫩藕般。

“那是。”蕭燁傲嬌地昂著小下巴,露出了一對與蕭燕飛十分相似的梨渦, “我是男子漢,我答應了二哥和姐夫,會好好照顧家裡的。”

蕭燕飛莞爾一笑。

先前, 老爺子也是勸過殷婉和離的,但是她沒應,她放不下燁哥兒和自己。

更擔心她和離後燁哥兒會被蕭家人帶走,從此要在繼母和崔姨娘的手下討生活。若真到了這種境地,以崔姨娘的心狠手辣,燁哥兒能不能活到成年都難說。

有些話哪怕殷婉從沒說出口,蕭燕飛也能明白她心頭的種種顧慮。

更知道她的不甘。

自小被當作殷家的繼承人養大,跟著殷老爺子學看賬,學經商,學著管理殷家這片偌大的產業,年紀輕輕就隨老爺子走遍了大景的半壁江山,少時的殷婉宛如一頭雄心勃勃的雛鷹,急欲展翅高飛,可才飛起,卻被人生生折斷了她的翅膀,拔掉了她的羽翎,將她豢養了起來。

她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就被蕭家人徹底毀了。

過去這十幾年,她被困在小小的侯府中,頭頂是四方天,麵對一個對她隻有利用的男人。

好不容易生下的女兒,打一出生就被人惡意換走了,另一個女人的孩子鳩占鵲巢。

而且,在小說裡,連燁哥兒也是早早就沒了。

她僅有的一雙兒女都沒了,就像是,這世上所有的苦難和不幸全都加諸在她一個人的身上。

殷婉過得太苦了!

想著,蕭燕飛心裡就微微有些發酸,暗暗歎氣:

換作自己,怕也是不甘心的。

現在也僅僅隻是廢了蕭衍的一條腿,又哪夠抵消殷婉壓在心頭十幾年的憤懣?

所以——

“我的事,還有燁哥兒的事,我都會辦得妥妥當當的。”蕭燕飛笑吟吟地看著殷婉,“娘,您可願意離開蕭家?”

殷婉:“……”

一股酸酸的感覺湧上殷婉的鼻頭。

對她來說,“和離”這兩個字就仿佛黑暗裡的一縷光一樣,這十幾年來,她並非沒動過這個念頭,有無數次,她都想緊緊地抓住那縷微光。

蕭燕飛再道:“外祖父說,他年輕時曾帶您一起走過大景六州,最遠至西南益州,見識過遼闊壯麗的大山大河,以後您可以帶著我和燁哥兒一起去看看那另外一半江山。”

“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我們還可以一起出海,去遙遠彼岸的西洋看看不一樣的風景。”

“娘,您可願意?”

殷婉還沒說話,蕭燁已經在一旁興奮地頻頻點頭,還往她唇間塞了一顆粽子糖,亮晶晶的大眼眨巴眨巴,似在說,娘,您就答應吧。

“願意。”殷婉幾乎是脫口而出,粽子糖甜絲絲的滋味彌漫在口腔中,直蔓延至心口,讓她覺得格外熨帖。

然而,話出口後,她的理智就又回來了。

和離其實沒那麼簡單的,她要考慮的不僅僅是她自己。

壓下心頭的騷動,殷婉輕撫著女兒白皙無瑕的麵頰,正色道:“燕兒,比起這些,我更想親手送你出閣。”

她虧欠了這個女兒十五年,現在燕飛就快出閣了,她這個做母親的能為她做的也唯有這些了。

如今她能帶著孩子避在娘家,可若是和離,一個和離婦又豈能送蕭家女出閣?

“可以的!”蕭燕飛含笑點頭,用一種異常篤定的口吻道,“娘的願望,都會實現的。”

“所以,娘,與他和離吧。”

殷婉的心口柔軟如水,暖洋洋的。

女兒那笑吟吟的表情似在告訴自己,她會永遠站在自己這邊,會是自己最堅實的後盾。

明明,自己應該成為女兒的後盾才對。

殷婉一把攬過了蕭燕飛,將她摟在自己的懷中,心頭激蕩不已。

自從知道兩個女孩子被交換的真相後,她的心就不曾真正平靜過,午夜夢回時,夢中的她時常在尖叫,那種歇斯底裡、讓人聽著毛骨悚然的尖叫。

她恨上天待她不公,不明白為何偏偏是她……

直到這一刻,她的心頭喧囂不止的驚濤駭浪才略略地平複了一些。

上天不公,可她並不孤獨。

她有爹爹,有娘親,有燕飛,還有燁哥兒。

良久良久,殷婉才貼著女兒的耳畔,用低不可聞的聲音道:“好。”

“……”被遺忘的蕭燁眼巴巴地看著殷婉與蕭燕飛。

他覺得自己是大孩子了,可是,娘親和二姐姐說的話,他怎麼還是有點點聽不懂呢。

蕭燁心裡有很多疑問,也很想問,可又怕問了會顯得他還沒長大。

嗯,他還是記下來,一會兒偷偷問問外祖父吧,外祖父那麼聰明,外祖母總說他是老狐狸,他肯定知道的。

蕭燁在心裡打定了主意,笑眯眯地撿著他能聽懂的話附和道:“娘,我也會送姐姐出閣的。”

“我聽外祖母說,新娘子出嫁,是要由小舅子把新娘子背出門的。”蕭燁揮了揮小拳頭,信誓旦旦道,“我天天在練弓射,練舉石鎖,我很快就可以背動二姐姐了。”

小家夥挺起了小胸膛,自信滿滿地笑了。

殷婉與蕭燕飛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在了小家夥身上,他才六歲,個頭還不足四尺呢,這小身板根本不可能背得起蕭燕飛,蕭燕飛背他還差不多呢。

母女倆相視一笑,抱作一團,笑得不得自抑。

蕭燁有些不依了:“我真的可以的!”

“夫人。”瓔珞打簾進來了,不得已地打斷了笑語聲,“門房那曾婆子又回來了,說大姑奶奶有話讓她轉達。”

殷婉道:“不見……”

話音未落,蕭燕飛輕輕地按住了殷婉的手背,笑了笑:“娘,後麵的事,都交給我吧。”

“娘親可是有女兒的人呢。”她半是自誇半是撒嬌地笑了,“放心。”

這笑容猶如那波光粼粼的湖麵上泛起了一圈圈的漣漪,蕩漾進了殷婉的心中。

放心。

那天她發現老爺子的藥膳被殷煥做了手腳時,氣得手腳發抖,當時女兒也是這麼對她說了一句:放心。

殷婉情不自禁地笑了:是啊,她是有女兒的。

她的女兒那麼好!

蕭燕飛抬眼對瓔珞道:“讓她進來。”

於是,曾婆子氣喘籲籲地再次踏進了東次間。

來回走了這一趟,她的額角沁出了點點汗液,行禮後,恭敬地說道:“侯府的大姑奶奶讓奴婢給您傳話,說侯爺剛從幽州回來了,右腿傷得很重,已經請京城各大醫館的大夫都看了,說是不得不截肢,武安侯府是武將出身,侯爺若截了肢,日後還要精心養著,打算辭了這武安侯的爵位,請您帶表姑娘、表少爺趕緊回侯府去。”

說完之後,曾婆子喘了大口氣,暗自為蕭氏讓她傳的這番話心驚不已。

不過是去了趟幽州,上回來家裡時還威風凜凜的武安侯竟然就要變成殘廢了?

蕭燕飛淡淡一笑:“娘,這是拿爵位當誘餌勾您呢。”

大景朝建國時,太|祖皇帝□□封爵,隻封了四公二十侯六伯,開國之後再未分封過功臣,武安侯府哪怕再式微,那也隻是相對其他勳貴,在這大景朝也有著至高的地位。

不然,當年殷家也不會被武安侯府逼得四麵楚歌,隻能嫁女,並且為了女兒在侯府的日子好過些,還附上了一半身家。

蕭燕飛又轉頭對曾婆子說:“你去告訴我那大姑母一聲,武安侯府就要被奪爵了,這回是又想拉我們殷家下水嗎?”

“知秋,賞她一枚金瓜子。”蕭燕飛意味深長地對知秋眨了下右眼。

曾婆子喜出望外,笑得合不攏嘴,謝了姑娘的賞賜後,就隨知秋出去了。

走到廊下時,知秋塞了枚金瓜子給曾婆子,又附耳交代了兩句,曾婆子唯唯應諾,立刻明白了。

小心翼翼地收好了金瓜子,曾婆子又疾步匆匆地回了大門那邊,步履如飛。

“老姐姐……”大門外,侯府的胖婆子剛湊上來,就被曾婆子不客氣地推了一把。

“滾滾滾!”曾婆子一手叉腰,一手指著侯府的胖婆子,扯著大嗓門罵道,“我們姑奶奶都說了不見,你們侯府怎麼就不會聽人話呢?”

“怎麼?你們蕭家要被奪爵了,就又想著把我們殷家也拖下水?哼,不就是想拿我們殷家的銀子去疏通打點嗎?”

“還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話說得再好聽,還不是為了求財,當我們殷家傻嗎?”

“沒事的時候,就端著架子愛理不理;有麻煩的時候,倒想到我們殷家了?”

“這前倨後恭的,什麼德行!”

婆子連喝帶罵,嗓門極大,沿著狹長的胡同傳了出去,不免引來路人的好奇,不少人走過時都側頭往胡同裡看了看,也有駐足的。

馬車裡的蕭氏也聽得清清楚楚,臉都青了。

她原本從容的氣度有點繃不住了,略顯急躁地挑開窗簾一角,傲慢地抬起了下巴,冷冷道:“什麼叫作蕭家要被奪爵?”

“什麼叫作要拖殷家下水?”

“你回去告訴殷婉,她嫁進蕭家,就是蕭家婦,有兒有女,自當為了夫家周旋。”

“殷家本就絕了戶,舍些銀子為蕭家奔波有什麼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