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瓣飛舞, 燈火搖曳,少女的笑僵在臉上。
因為她感受到了一道目光,藏在暗處, 像是毒蛇般陰冷狠毒, 叫她後背發涼, 恨不得立即逃離的目光。
——會這樣看她的,隻有產屋敷無慘,她的夫君。
想到他, 她哪裡還笑得出來,惶惶然停下腳步, 又下意識鬆開裡梅的手,慌亂地回頭看,卻並沒有發現無慘,而是看見了另外一個人。
櫻粉色的短發, 月白和服,高大巍峨, 仿佛高山一般不可撼動的男人,兩麵宿儺。
他也正看著她。
這是當今世間門最為強大的妖怪, 他神情散漫, 臉上詭異的黑紋遍布, 不消說話,隻是用那一雙小眼睛隨意地瞥過來, 就可以給人帶去極致的壓迫感。
在這樣的目光下,她的臉色漸漸變得慘白, 握著弓的手也控製不住地抖了起來。
這個殺死了她父親母親的人,現在就在眼前,可是她好害怕。
她的心在顫抖, 在膽怯,在因為他體內澎湃的、過於強大以至於外顯出來的力量,而全麵崩潰。
直到大腦因為缺氧而變得昏昏沉沉,直到身側的少年攥緊她的手,她才意識到——剛剛自己,竟然被嚇得忘記了呼吸。
“宿儺大人。”
她聽見裡梅在說話:“這是葵,我的……”
少年頓了頓,像是不知道該如何給他們之間門的關係做下定義,宿儺大人嗜殺,葵天性爛漫,不懂得守規矩,他需要想出一個足夠重要,可以讓宿儺大人稍微容忍她,不至於將她殺死的身份。
“妹妹。”在這一瞬間門,裡梅隻能想到這個。
聞言,兩麵宿儺收回了目光,這讓她終於得以喘息。
少女低下頭,心中滿是羞愧。
兩麵宿儺太過強大了,對比起來,她就如同蜉蝣撼樹,望不可即。
在沒有見到他的時候,她總是幻想,如果遇見他,她一定會勇敢地衝上去,和他戰鬥,但現在,他真正出現在麵前的時候,她卻發現,自己竟然連將手抬起來的勇氣都沒有。
她需要溫暖和勇氣,便下意識去攥緊裡梅的手。
可是聽見他們的交談,聽見裡梅對宿儺的敬仰和敬畏,她便感覺自己更冷了。
她實在是太弱小了,她能做什麼?
“你是舞姬?”
慌亂間門,她聽見兩麵宿儺這麼問她。
“……”她抿唇,說不出來一句話,裡梅替她回答:“不是,葵不會跳舞。”
她沒有聽見回應,再回過神時,裡梅已經去給兩麵宿儺拿酒了,這裡好像就隻剩下了兩個人,兩麵宿儺坐在草地上,抬頭看著月亮,神情淡漠,沒有言語。
過了一會,她看見裡梅拿了酒過來,又看見兩麵宿儺毫不猶豫地將酒喝下,葵一愣,想道:這裡麵如果有毒該有多好。
就算兩麵宿儺再是強大,他也依舊是一個人類,如果將烈性的毒藥裝酒裡,讓他喝下,想來,他也會立即身死而亡吧?
這麼想著,葵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興奮而又羞愧。
興奮的是,裡梅很信任她,她有了可以接近宿儺,博取他信任,然後給他下毒的機會。
羞愧的是,裡梅對她這樣好,這樣坦誠,而她現在,想要回報給他的卻是利用,欺瞞,和謊言。
見她麵色不太好看,裡梅將手腕遞過來:“餓了嗎?”
“……嗯。”她咽了咽口水,也坐下來,叼著他的手腕開始進食。
這是一張極其純稚的臉,皎潔清麗,像是將開未開的百合,若是帶著醃臢的欲念看她,想要提前將其折下,任何人都會覺得褻瀆。
但她如今正在進食,雙眸半眯著,神色迷離,眼尾潮紅,露出不該出現在她身上的媚色,純白染上稠麗的豔,隻一點,便足以叫人無法離開目光。
少女並沒有發覺他人的注目,她在進食的過程中一向十分專注,直到一隻手撫摸上她的腦袋。
撫弄的力道很熟悉,她愣了愣,抬眸看,裡梅的手正自然垂著,並沒有任何動作。
不是他。
是誰?
頭頂的手掌一觸即分,仿佛隻是情不自禁。
她鬆開眼前的手腕,站起來,左看右看,也沒有看見除了宿儺和裡梅以外的第三個人。
是錯覺嗎?
“怎麼了?”裡梅問她。
“……沒有。”
她困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心有餘悸地看了看暗處:“裡梅,這裡會有彆人偷偷進來嗎?”
“此處設有結界。”裡梅安撫她:“除了精通陰陽術的大陰陽師,又或是五條家的六眼,並沒有人可以悄無聲息地闖進這裡,你不必擔心那隻鬼王。”
“嗯……”她想了想,剛剛那道可怖的目光,一定是少主大人所有,但剛剛撫弄她頭頂的手,又好像是出自麻倉葉王。
難道是她離開太久,太過擔心被他們找到,跟上來,才出現的幻覺嗎?
她絕對不願意承認自己在思念,在回憶。
她柔腸百結,眉目憂愁,裡梅看著她的臉色,也麵露擔憂,隻有兩麵宿儺,他獨自坐在那裡,抬頭看著月亮,慢慢小酌。
在爛漫的花海裡,這個男人顯得如此愜意,仿佛和世界格格不入。
“我也想喝酒。”
想到自己陰險的下毒計劃,少女立即就紅了臉頰,聲音也開始抖起來:“可、可以嗎?”
這是她第一次做壞事,哪怕是為了報仇,哪怕隻是剛剛開始,對她而言,都是一次極其重大、可以叫她心臟怦怦狂跳的體驗。
她要騙人,還要偷偷下毒。
“給你拿梅子酒。”裡梅見她這樣忐忑,並不知道這是出自她的心虛,隻以為是宿儺大人太過強大,澎湃的咒力讓她感受到了壓迫——就像是小動物遇見了天敵,裡梅很熟悉這種感覺。
“彆怕。”他想了想,做出最大程度的安撫:“宿儺大人不會隨便殺了你的。”
她攥緊拳頭,裝作不害怕了的樣子,朝他點點頭:“你、你去吧。”
於是裡梅轉身離去,過了一會,葵鼓起勇氣,邁出接近宿儺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