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麵宿儺懶得理她,將手裡的酒壺扔過來:“斟。”
“……”
葵抬頭看了看他,又想到剛剛兩個人之間的約定,不情不願地拿起一旁的酒盞,往裡麵倒酒。
如果帶著毒藥就好了。
她鼓著臉,把倒好的酒遞過去,兩麵宿儺伸手來接,他一靠近,身上的香氣就更加清晰了,少女又忍不住咽口水,看看他,又看看酒,將酒壺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好半天以後,偷偷喝了一口。
沒有血好喝。
她放下酒壺,看著天上的月亮,有點茫然。
印象裡,天上的月亮一直是這個樣子,皎潔而又朦朧,她從前不通詩書,失去了記憶以後,就更加淺薄了,實在看不出來有什麼趣味。
她把自己團起來,慢慢睡著了。
這裡不久前才剛剛經過火焰的炙烤,今夜又下起了大雨,雨水將殘留的灰燼儘數衝刷乾淨,空氣中隻留下了泥土的草木氣息,少女就蜷縮在他身邊,像是有些冷,於是便不自覺地往他這裡蹭,一直蹭到他的腳邊。
今夜的風不大,月亮也是難得一見的美麗,她身上滿載梨香,袖口被風吹起,兩麵宿儺撐著下巴看了她一會,突然沉聲道:“起來。”
她被叫醒,滿臉的莫名其妙,就聽見他冷冷命令道:“給我斟酒。”
“……”剛剛氛圍這麼曖昧,本小姐又睡得這麼美,要是其他人在這裡,早就過來偷親了。
真是不解風情的怪木頭。
羽生葵絲毫沒有掩飾自己的不悅,瞪了他一眼,才慢吞吞地給他倒酒,兩麵宿儺懶得理會她的小情緒,隻抬頭看著月亮。
這個世人心中最強大的妖怪,意外地是個十分安靜的人,他很少說話,隻是飲酒,出神,月光灑在他的身上,給他添了些許詩意,卻絲毫不顯得溫柔,隻襯得他更加深沉、強大。
他不說話,她於是也沉默,一邊在心裡詛咒他,一邊期待著天亮,兩個人沉默地坐在亭子上,直到月亮的輪廓漸漸變得稀薄,他才放她離去。
羽生葵先是回了一趟無慘那邊,這家夥還沒有回來,麻倉葉王被她刺激一頓以後,也不知道去哪裡了。
羽生葵懶得點開坐標找他們,睡一覺起來以後,又再次去找兩麵宿儺。
一次,兩次,次,兩個月過去,她想儘辦法殺他,他始終輕輕鬆鬆將她擊敗,兩麵宿儺並不是一個安分的人,不會乖乖在一個地方等她,經常到處亂跑,四處作惡,於是羽生葵的任務又多了一項,那就是及時追上他,然後儘力他的手下救人。
他如今名聲大噪,走到哪裡都有人上獻貢品,此時此刻,少女正挨個解開那些貢品的鎖鏈,將他們放跑,兩麵宿儺懶洋洋靠在一旁,對她這樣的行為並不是很在意,隻是問她:“你會追蹤的靈術?”
這段時間,不管他走到哪裡,她總是能在天黑之後出現在他的麵前,一次都沒有落下。
“不會。”
她抬眸看他,這兩個月,兩麵宿儺的強大再次刷新了她的認知,在她發現自己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殺了他,甚至用儘全身解數都沒辦法傷他一根頭發之後,心裡無時無刻不在翻湧著的仇恨也漸漸平息了下來。
既然殺不死他,那就跟著他,讓世界上少一些和她父母一樣無辜死去的人,這便是她能力範圍之內,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的事了。
她知道,現在自己可以這樣一個一個地將彆人放走,是因為兩麵宿儺的默許,她並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容許她做這樣的事,也並不想去探究,兩麵宿儺行事隻有一個動機——取悅他自己。
“那你是怎麼跟上來的?”
或許是嫌旁邊的小鳥叫得太吵,男人抬了抬手指,將那隻鳥連帶著它棲息的樹一同斬做了灰燼。
少女一頓,立即捂住旁邊正哭鬨著的孩子的嘴,看向他,抿唇答道:“我記住了你的味道。”
“味道?”
他挑眉,像是對這個答案十分意外,沒理會周圍恐懼的人類,隻朝她走過來,捏起她的後頸:“你是狗?”
“你才是!”她穿著藤色的唐衣,被揪起來的時候,寬大的袖口下墜,宛若盛放的藤花,周圍的人立即都停了下來,連逃命都忘了,隻癡癡地看著她。
她一愣,許是覺得在大庭廣眾之下被自己的仇人拎起來有些丟人,便用力去拍他,像是一隻揮舞著爪子的貓。
她的衣袖打在臉上,帶著少女特有的處子香氣,和清新的梨香,兩麵宿儺一頓,掀眸看她:“想死?”
她抖了抖,兩隻手立即乖乖收了回去。
經過長時間的相處,她已經知道了眼前這個家夥有多麼地隨心所欲,他從來不屑用言語恐嚇彆人,說出這樣的話,下一刻就真的有可能會殺了她。
她還不想死。哪怕這樣實在沒骨氣,哪怕這副慫兮兮的樣子,連她自己都不齒,但是她還想要活下去。
她想要救更多的人,還想找回自己人類時期的記憶。
她總覺得……自己忘記了很重要的人,很重要的事。
男人看她一眼,毫不意外地嗤笑一聲。見她的第一麵,他還以為又是一個沒腦子的無趣女人,但相處之後,他發現這小鬼機靈極了,就算聒噪,也總會在他耐心耗儘之前消停下來,從來沒有哪一次真正惹怒過他。
對於複仇和底線,她也變通得極快,從不會死板得惹人生厭,這讓他意識到,或許她所謂的複仇,還有她如今的性格,都是她的偽裝。
她想要從他這裡獲取什麼東西,所以才找了一個理由接近他。
即使看穿了這一點,兩麵宿儺也無所謂,更是懶得揭穿她。
強大某種程度也意味著無趣,他沒有大業和理想,更沒有牽掛和執念,所追求的,不過樂趣而已。
貢品們見他露出怒容,立即散了個乾淨,男人將她的腦袋摁進胸口:“咬。”
她一愣,被鋪天蓋地的香味誘惑得暈乎乎的,熟練地鑽進他的衣服裡,然後張嘴咬了下去。
從外人的視角看,高大的丈夫正將嬌小的妻子擁在懷裡,他一隻手掌搭在她的後腦,一隻手扣著她的腰,卻還有另外的、纏著一圈又一圈黑紋的手臂從袖口伸出來,像是築巢那般,將她抱起來,讓她慢慢坐在自己的臂彎。
察覺到旁人的目光,他抬眸看過來,四隻血紅的眼裡充滿煞氣,宛若凶神,可撫在她後腦的手,又顯得那樣曖昧、旖旎。
“滾。”像是心情極好,他難得給了過路人逃命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