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1 / 2)

家臣 香草芋圓 6709 字 5個月前

楊斐一個沒盯住,人就直接來求見了。他驚得趕緊追過來,站在車篷邊回稟情況。

“外頭求見的是阮小娘子——就是不聲不響往大青石後頭一蹲,蹲了兩個時辰不肯起身的那位小娘子。她自己想通了,過來拜謝郎君。”

阮朝汐回憶著剛才幾名娘子過來拜見的儀態,兩隻小手抬高交疊,卻又不知究竟如何行禮,手指胡亂覆在額頭,正要大禮拜倒下去,車裡傳來一聲細微瓷響,似乎有瓷碗放在案上。

一道清悅動聽的嗓音從車簾後傳來。

“禮數免了。白蟬,簾子拉開說話。”

“是。”名叫白蟬的碧衣女婢躬身撩起布簾。

濃烈的苦澀藥味撲麵而來。

牛車內部頗為寬敞,側邊開有小窗,間隔以細木窗欞,外覆一層擋風碧紗。此時碧紗被風吹起,透進外部微弱的天光。

靠小窗處放置一處黑漆短案,一方小榻,此處主人便半坐半臥在榻上,身後倚著一隻錦繡隱囊。

車內光線太暗,荀氏郎君的身影輪廓模糊在暮色裡。他今日穿了一身暗色的曲領直裾袍,那暗色也與傍晚暮色混在一處,究竟是鴉青色還是藏青色,阮朝汐看不清楚。

她隻看清靠近小窗的那側,一截修長白皙的手腕擱在黑漆短案上,廣袖鋪陳,在昏暗光線下顯露出玄鳥錦繡紋滾邊的袖緣。

阮朝汐往車裡打量的那個瞬間,車隊主人的眸光正好抬起,注視過來的眼神極溫和。

“點燈。”他吩咐下去。

銅油燈被點燃,放置在短案上。明黃色的燈光在微風裡搖曳,照亮了車裡郎君優美的側麵輪廓。

阮朝汐一怔。

她想象中的大族郎君,有上千部曲護衛出行,有楊先生這樣的人才追隨左右。荀郎君或許是個和善心腸的人,但同時也必定是高高在上、不近疾苦,和庶姓小民涇渭分明的士族貴胄做派。

沒想到真人和她想象的截然不同。

看起來至多弱冠年紀,烏發鴉黑,眸若點漆,病中氣色不大好,唇色泛起羸弱蒼白。

阮朝汐停止了打量,迅速垂下眼,視線落在近處矮木案。

之前送進車的藥盅,此刻就擱在矮案上。瓷蓋已經打開了,露出半盞濃黑藥汁,苦澀藥味隔著幾尺縈繞不散。

或許是荀氏郎君看起來過於年輕了。亦或是他病中顯露的柔和孱弱,削弱了士族郎君慣常給人的高不可攀、難以接近的印象。

阮朝汐覺得,荀郎君或許真的是個和善心腸的人。她或許可以試著開口求一求。

她簡短而直白地請求,“郎君在上,阮阿般求見。我阿娘病故,被山匪們拋屍在百多裡外。求郎君體恤,派人去尋一尋。若是尋到了,可否告知地方,阿般想回去收斂母親的屍身。”

荀玄微沒有多說什麼,轉頭吩咐下去,“找周敬則過來。”

周敬則是個身材高大的男子,荀氏車隊上千部曲的首領。約莫二十七八年紀,身上披甲,腰間掛刀,生得虎背熊腰。

周敬則奉了命,立刻挑選出幾十名健壯部曲,綁了兩名山匪活口帶路。山澗空地處人喊馬嘶,部曲們披上防雨蓑衣,帶上匕首腰刀,拖著帶路的山匪,數十騎奔馳而去。

阮朝汐站在牛車邊,目不轉睛地瞧著。

鼻尖傳來一股清淡的苦澀藥香。她轉過視線,車裡的郎君不知何時從小榻上起了身,改而坐在黑漆短案邊,抬手撩起小窗邊被風吹動的碧紗。

“山裡快要下雨了。”荀郎君眸光溫和地望過來,“你穿得單薄,不妨去後麵牛車裡坐一坐。裡麵都是和你年紀差不多的童子。”

阮朝汐的目光轉向空地中央停放的另外一輛牛車。

荀氏郎君的牛車是前一輛,後頭那輛烏篷牛車看起來更大些,車篷壁的布簾子被人悄然掀起,露出幾個探頭探腦張望的小腦袋。

她想起來了。

雲間塢每年都會招募資質過人的童子。傳言原來是真的。

來回百餘裡的路程,就算部曲們快馬奔馳也得整夜才有消息,阮朝汐沒有堅持什麼。

“是。”她垂下眼,往牛車方向走去。

手背一涼,一滴水滴從枝葉空隙間落了下來。

下雨了。

——

淅淅瀝瀝的細雨下了整夜。部曲們第二日回返,報了沿路的發現。

沿路山林倒伏了不少新鮮屍體,初秋的天氣尚暖,最近又多雨,許多屍體已經難以辨識相貌。

他們路過年輕婦人的屍體,便裁下一幅衣袖。估摸著路程,從百五十裡外回返,帶回數十幅衣袖。

部曲說著遞過了一大遝截斷的衣袖布料,“不知小娘子可識得你阿娘的衣裳布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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