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1 / 2)

家臣 香草芋圓 7990 字 4個月前

東苑學堂又掛起了天下輿圖。

“……當今天子元氏,草莽豪強出身,原本是不入流的寒族,勇武善征戰,驅逐舊帝,入主京城。元姓一躍而成皇家姓氏。”

“然而天下分崩離析已久,大炎朝廷不能服眾。中原立有大小塢壁上百,百姓人口數十萬,隱於塢壁之中,受當地大族庇護,不受朝廷統轄。”

“潁川荀氏是豫州大族之首,一舉一動受朝廷矚目。去年秋冬,朝廷派遣了一位宗室:平盧王,擔任豫州刺史。”

楊斐執筆端正寫下“平盧王”三字,展示給眾童子臨摹,皺眉道,“平盧王是天子幼弟。此人年紀不大、頗為心狠手辣。出鎮豫州不到一年,已經出兵攻破了豫州三處塢壁,手中人命過千。”

童子們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有童子清脆地發問,“荀氏有一位郎君在京城任職,為什麼不阻止此獠作惡?”

“放肆!豈能用‘此獠’這等粗鄙罵人的言語指代宗室?”楊斐笑罵了一聲,搖頭道,“荀二郎君在京中任的是清貴官職,並非禦史台言官,鞭長不能及。”

又有人擔心地問,“那我們雲間塢呢?會不會被平盧王盯上?”

楊斐在輿圖上尋到雲間塢,在西北部加了一處極小的紅點,寫到:“曆陽城。”

“平盧王坐鎮曆陽城,距離我們雲間塢七十裡。山路崎嶇難行,他們想要發兵突襲,先要花費整日跋山涉水。”

楊斐淡定地道,“莫怕,雲間塢地勢險要,易守難攻,背後又有荀氏壁支援,平盧王輕易不會擅動。”

雖說如此,但聽說居然隻有七十裡,童子們震驚了。

學堂裡亂哄哄議論聲大起,楊斐猛拍戒尺,“安靜,安靜!再嘈雜者拖出去竹棍撻五下!”

吵鬨的學堂瞬間靜謐無聲。

一陣隱約的絲弦樂音悠揚傳入耳朵,有人在遠處撥弦奏樂。阮朝汐聽得清楚,是昨日正堂宴席彈奏的清亮箏音。

她咬著筆杆,隨其他童子一起低頭練寫‘平盧王’三字,思緒慢悠悠地晃出了室外。

昨日正堂裡奏樂的美人,是娟娘子。

她原以為西苑那些女童跟隨娟娘子,學得都是啟蒙詩書女紅紡線之類的女學,沒想到歌舞樂器也全部要學,而且極為嚴苛,稍有能力不及,立刻送走。

昨晚,正堂主賓散去,隻有她慢慢往堂外走,視線還盯著盛放過昂貴藥散的長案出神。娟娘子便在這時抱著箏,笑吟吟撥開紗簾,從簾後走了出來。

當時,阮朝汐猝不及防,猛吃了一驚,烏黑眼睛瞪得滾圓。

娟娘瞧得忍俊不禁,徑直走近吃驚仰著臉的阮朝汐,朝她臉上捏了一把。

“小阿般,這樣瞪我作甚?你不知西苑女童各個都要學的一手好絲竹?”

阮朝汐愕然搖頭,“傅阿池沒有和我說過……”

“她的琵琶學得好,自然不和你提。西苑今年新進的女童,因為不通音律被送走的,已經有三個了。”

阮朝汐閉了嘴,默不作聲地想,不通音律四個字,說得不就是她自己嗎。她若進了西苑,現在隻怕已經被送走了。

娟娘瞧她的神色變化,哪裡不知她心裡想什麼,笑吟吟又捏了一把她粉嘟嘟的臉頰,“阿般這樣的好相貌,若入了西苑,即使不擅音律,應該也能留下罷。隻不過必定是日夜督促練習,從此不得消停了。”

她含笑收了手,轉身往堂下走,“偏你留在東苑進學。可見是個有福氣的。”

當時,阮朝汐抬手摸了摸自己被捏的臉頰,想起徐二兄找她麻煩的那次飯後,楊先生在庭院裡教訓徐幼棠,夜風裡模模糊糊傳來的話語聲。

——“娟娘當年進塢時,也是個差不多年紀的小娘子,才智過人,由楊先生領進東苑教養”……

“娟娘子!”阮朝汐小跑追出去幾步,“娟娘子當年入塢,也是在東苑教養的?為何後來又入了西苑呢?東苑和西苑的教養有什麼不同之處?”

娟娘停了步,當真耐心解釋給她聽。

“東苑進學的童子們,受的是荀氏家臣教諭,五年隻留下了四個,你們都知曉的。但住在西苑的女童們,又何嘗不是為了留下而刻苦兼修呢?身為女兒家,雖說不需修習弓馬射術,但學的東西比東苑小郎君更多,更龐雜。樣樣都要學,樣樣都要拔尖……”

說到這裡,娟娘抿著嘴一笑,抱著長箏,嫋嫋婷婷走出堂外,“五年隻出師了我一個罷了。”

昨夜的箏音浩浩明亮如月下江水,回蕩在阮朝汐腦海裡不散,她叼著筆杆,盯著紙上的‘平盧王’三個大字,在楊先生的課上不知不覺出了神。

眼前忽然一暗。

一把熟悉的大羽扇閃過視野,啪,不輕不重拍在腦門上。

“阮阿般,身在學堂,魂遊何處啊。”楊斐搖著羽扇哼笑,“剛才楊某說了什麼?”

阮朝汐捂著發紅的額頭,回憶滑進耳邊的隻言片語, “明年,課分文武?”

楊斐微微頷首,轉身往前走去,邊走邊訓誡眾童子說,“即使魂遊天外,也得像阮阿般這樣,把耳朵留在學堂裡。不錯,剛才說到課分文武。”

“天氣即將立冬,等山裡第一場雪落下,楊某的文課便要暫停,改為武課。明年開春後,課分文武。依據你們各自的天資不同,分開授課。但無論你們將來主文還是主武,記住一句話:荀氏家臣,文武兼修。文臣拳腳可防身,武臣下馬寫策論,才算學成了,可堪追隨郎君左右。”

“是。”童子們齊聲應下。

等楊斐背著手走遠,學堂裡炸開了鍋。

李豹兒沮喪地往一趴,“明年文武分課,武臣怎的還要繼續學文?我都學寫整個月的大字了,外頭沙地上那些字認識我,我不認識它們!”

阮朝汐和陸十交情最好,側頭去問。陸十已經拿定了注意,“我個頭不如人,力氣也不如人,所幸腦子還算靈光。以後必然是主文的。阮阿般,你呢?”

阮朝汐低頭打量自己的細胳膊細腿,“我習武隻怕不成……應該也是主文。”

坐在前頭的薑芝回過頭,神色微妙,“阮阿般是不用擔憂自身的。得了塢主青眼,萬事順風順水,與我們庸碌之輩不同,與陸十你這鍍了黃銅的所謂‘金童’也大不同。陸十你還蠢乎乎問他?少擔了這份閒心吧。”

附近幾雙眼睛張望過來。

陸十莫名其妙被人罵了句蠢,不樂意了,不冷不熱頂回去, “薑芝,你整天自作聰明也夠了。我和阮阿般如何,與你何乾?你也少擔了這份閒心吧。”

薑芝沒理他,繼續追問阮朝汐,“昨晚塢主帶你去正堂見了貴客,賞下了什麼好東西給你?當著大夥兒的麵,拿出來看看啊。彆藏著掖著,忒小氣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