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1 / 2)

家臣 香草芋圓 7030 字 5個月前

變故是在第二日清晨發生的。

阮朝汐還在長身體的年紀, 夜裡沒睡夠,清晨勉強起身,在書房裡練習功課, 被暖爐裡的甜香氣息一熏,困倦得東倒西歪。

荀玄微坐在對麵,好笑地看小腦袋往下一點一點。白蟬過來輕輕推了一把, 把人喚醒。

荀玄微把今早的溫酪漿往前推了推,“昨夜半夜興起,臨窗奏了幾曲。可是驚擾到你了?”

阮朝汐勉強撐起眼皮,“不驚擾, 箏音好聽。昨夜塢主彈的是哪支曲子?”

“一曲懷古的《漢宮秋月》, 又接了一曲《陌上桑》。” 荀玄微看她眼皮又往下耷, 噙笑說,“箏音過於明亮,擾了阿般清夢。下次不在夜裡彈了。”

阮朝汐抿著甜滋滋的酪漿, 又問,“西客房的那位客人, 彈的又是什麼曲子?”

荀玄微有些意外, 沉默了短暫須臾。“你聽見了?”

“琴音不大, 又被塢主的箏音壓著。但仔細聽,還是能聽得見。”阮朝汐喝完酪漿,又吸溜吸溜地咬著水飲餅, 如實地說,“曲調聽得難過。”

荀玄微無奈笑歎了句,“小小年紀,尚未正經學過琴,怎的耳目靈敏至此。”

他半真半假開了句玩笑, “也算是難得的殊才了。放去西苑裡仔細教養,定能教出一個千裡眼、順風耳的頂尖探子。”

阮朝汐掩口打嗬欠的動作一頓,耳朵尖敏銳地動了動。

提起西苑,她想起了昨夜關於娟娘子的,沒頭沒尾的奇怪夢境。

“我……”她欲言又止,不確定怎麼開口。“我長大之後,是不是就要像娟娘子那樣,搬去西苑那邊……”

荀玄微莞爾, “隨口之言,不必介懷。”

抬手揉了揉對麵柔軟的發髻,“阿般不必去西苑。像現在這樣,住在主院,每日在書房進學就很好。”

白蟬快步從門外進來,輕聲通傳,“周敬則受召前來。”

片刻後,周敬則掀簾子大步進書房,單膝跪倒,“見過郎君。”

荀玄微問他,“這兩個月塢壁各處的工事防禦諸事如何了?可有意外。”

周敬則回稟,“麵朝進出山道的那麵加高兩尺,加固一尺,用的青石糯漿,極堅固厚實。塢裡多儲備了一倉桐油,兩倉巨木壘石。箭弩都不缺。部曲們演練了數種新的防禦陣勢。”

“如果說預計之外的事……隻有上旬中,青州韓柘率宗族八百餘人前來投奔,塢裡吸納了部曲兩百餘名,佃戶四百餘人。仆做主,兩百餘名部曲打散編入了各處裡邑。”

“此事我知曉。部曲多出兩百人無礙,暫時扣下兵甲,新部曲先集中演練過冬。”荀玄微頷首,“其餘防禦諸事辦得妥當。”

言語間,他從書案上抽出一封書信,遞給周敬則,“燕斬辰清晨快馬送來的加急信。”

周敬則一怔。

阮朝汐也一怔。

她正在伏案練字,聽到多少對話都是左耳進右耳出,直到‘燕斬辰’三個字傳進耳朵,才從長案上鋪滿的紙張筆墨裡抬起頭。

燕斬辰燕三兄……不是護送阮大郎君下山去了麼?

周敬則接過書信,從頭看過幾行,臉色漸漸變了。

“消息若確鑿的話,曆陽離我們隻有七十裡,他們已經發兵,最遲今晚之前就會到了。”

“消息確鑿。”荀玄微肯定地道,“燕斬辰護送阮家車隊回程途中,遙遙望見兵馬奔襲而來,快馬緊急送來消息。你帶防衛部曲做好準備。”

“是!”周敬則麵色凝重起來,一陣風似的出去了。

書房裡隻留下還在發怔的阮朝汐。

曆陽。七十裡。發兵。聽起來極為耳熟,她一定聽人說過這些的。

一個念頭忽然閃電般劃破腦海,她失聲道,“平盧王!平盧王駐兵在曆陽城,距離雲間塢七十裡!”

“楊斐課上說的?” 荀玄微露出讚賞的神色,“難為你能記得。不錯,正是平盧王發兵了。”

“燕斬辰帶了兩百部曲護送阮氏車隊下山,人已經送到了阮氏壁。回程途中,正好撞到發兵奔襲上山途的平盧王,前後腳擦身而過。燕斬辰倉促間不及仔細清點數目,估計兵力在八千到一萬之間。最遲今晚之前便會到雲間塢。”

說著慢悠悠地把信紙折起,原樣放回信封裡,放回長案上。

阮朝汐默然低頭,又繼續一筆一劃地練起了字。

供她摹寫的那封阮郎君的書信正擱在案上。裡頭有一句“樹欲靜而風不止”。

她從七個字裡挑出‘靜’字,一絲不苟地摹寫在白紙上,心緒卻越寫越混亂。

戰亂於她並不陌生。

這麼多年,東奔西走,四處躲避,母女倆僥幸沒有直麵戰事。但處處都是被摧毀的村子,被焚燒殆儘的斷壁殘垣,屍骨拋擲荒野,路過時看幾眼,遇到太慘的景象快步走開。早習慣了。

然而,她在雲間塢裡住了兩三個月,看習慣了遠處阡陌縱橫的農田,近處規整有度的屋舍,傍晚時家家戶戶升起的炊煙。她無法把印象裡遭受兵禍的死寂荒野,和安穩自足的雲間塢關聯起來。

阮朝汐走了神,落筆失了準頭,最後一筆豎鉤忘了勾,一筆直衝出了白紙,墨落在漆案上。

“哎呀。”白蟬低低一聲驚呼,阮朝汐猛地醒神,匆忙地就要起身拿布擦拭。

一隻手接過她手裡的筆,換了張新紙,覆蓋在淺淡墨跡上。“無妨。”

荀玄微起身過來,抽走她走神淩亂的字紙,觀察了片刻,落筆紙上,寫了個惟妙惟肖的‘靜’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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