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2 / 2)

家臣 香草芋圓 7904 字 4個月前

阮朝汐想起為人仗義的李豹兒,心頭也有點不安,隨手撿起一支枯枝,在沙地上寫寫劃劃,目光不時打量一眼緊閉的院門。

好在木門不到一刻鐘就打開了。李豹兒一路疾跑回來。

在眾人屏息靜氣的注視下,李豹兒喘著氣,從懷裡捧出一張素絹,左右攤開,興奮地展示給眾人看。

“塢主說,我們在雲間塢過年,從此算是塢裡的人了。那些家裡取名不大好聽的,今日他會統一賜下新名。”

雪白素絹上墨跡揮灑,寫下意態舒展的‘李奕臣’三個字。

李豹兒興奮地說,“從今日開始,誰也不許再叫我李豹兒了。都叫我李奕臣!”

東苑裡喧嚷聲大起。眾人恍然知道今日原來不會把人送走,而是去書房賜名,全都激動起來。

楊斐站在門邊,按著名冊挨個叫人。

陸十被召進書房,得了個新名字“陸適之”,興奮地四處展示給人看。

“塢主說‘十’和‘適’同音,賜名‘適之’,希望我順天應人,適時而起,相機而動。”

薑芝進了書房,若有所思的出來。

眾人追著他討看素絹,薑芝搖了搖頭,“塢主說我的名字寓意不錯,不必改了。”

李豹兒,不,現在叫做李奕臣了,納悶地瞅著薑芝,“你不必改名,為什麼也在書房裡磨蹭那麼久?塢主和你說什麼了?”

薑芝不冷不熱地說,“塢主單獨與我說了許多勉勵言語,你想聽?但我為何要告訴你呢。”轉身回了自己屋裡,把李奕臣氣了個倒仰。

阮朝汐還是最後一個被叫進書房。

一幅空白素娟,放置在漆黑長案上。剛剛用過的玉管紫毫筆擱在羊脂玉筆山處。

“今日的八寶粥喝得可好?”難得一次臘日,荀玄微穿了件顏色鮮亮的緋色蜀錦袍,外罩淺色紗衣,黑錦領袖緣處依舊以金線勾勒了展翅玄鳥圖案,神色舒緩,眉眼溫潤。

“聽說送去東苑的滿滿一木桶粥被舀了個空,你可有搶過那群半大小子?若喝得不飽足的話,我這兒還備著些。”

“喝飽了。”阮朝汐坐在書案對麵,張開手比劃給他看,“這麼大的瓷碗,盛了滿滿一碗,都快要從碗邊溢出來了。八寶粥裡的料頭放得十足,我吃出足足十幾個紅棗,七八個核桃。”

荀玄微聽得笑起來。

他向來辨識入微,短短一句話也能從中揣度出幾分言外之意。“粥裡放了八色料頭,阿般頭一個說起紅棗,想來是喜歡吃棗的?”

“喜歡。”阮朝汐今日的心情也極好,流光溢彩的雲母窗光線映在她稚氣未脫的眉眼間,這幾個月吃得飽足,睡得安穩,養得她氣色極好。

“粥裡的紅棗又大又甜,比從前家裡吃過的酸棗好吃許多。”

荀玄微又溫聲問詢了幾句,修長的手拿起書案一幅白絹,放在麵前,開始緩緩研墨,提起今日召見的正事。

“‘阿般’是你家裡取的小名,長大後還是需要個正式名字的。你年後便十一歲了,想要個什麼好聽的名字?有什麼要求,想要什麼字,現在都可以提,我替你考慮周全便是。”

阮朝汐心裡微微一動。

她和李豹兒,陸十他們不同。家裡其實是給她起了大名的。

阿父在世時,給她起了極好聽的大名。隻是阿娘嚴厲叮囑多次,世上好人少而壞人多,不許她輕易透露大名,對外隻自稱小名‘阿般’。

她牢牢地記在心頭。阿娘過世幾個月以來,她始終不曾把自己的大名透露給任何人,嚴格防備著所有人,情形一旦不對,隨時準備著躲避離開。

但雲間塢裡的人都很好。塢主也很好。她已經決意要留下了。

“朝汐。”她極珍重地念出兩個字。說話的同時,手裡不自覺攥住身上小袍子。

小郎君式樣的直裾衣袍布料被她攥在手裡,仿佛攥緊了阿娘臨終前抱病維護她的一顆拳拳之心。

她輕聲說,“朝暮的朝,潮汐的汐。塢主,我想要這個名字。”

荀玄微並未多問什麼,似乎也未察覺她繃緊攥拳的小動作,隻略頷首表示聽見,蘸墨落筆,寫下意蘊舒展的兩個隸書大字:“朝汐”,將墨痕未乾的素絹遞給她。

阮朝汐雙手鄭重地捧起。

這是她父親生前給她起的名,透過阿娘的口告知她,又嚴厲叮囑她守在心底,不許告知外人。

如今以賜名的方式在雲間塢裡公開,隱藏多時的秘密不再是秘密,仿佛峭壁半空一塊懸石終於落下,又仿佛踩空的腳穩穩地踏在了實地上。

阮朝汐雙手捧著素絹,來來回回地打量自己的名字,越看越覺得好看,沒忍住,抿著嘴笑了一會兒,氣色極好的臉頰兩邊顯露出了平日少見的淺淺笑渦。

荀玄微坐在對麵,不動聲色地收回打量目光,將手中的筆放回筆山。

“‘朝汐’這個名字極好。”

他讚賞道,“朝暮交替,潮汐去來,往複無窮儘也,天地大道蘊含其中。阿般從此有了佳名,可喜可賀。”

阮朝汐按捺著激動,把寫下自己大名的素絹仔細收入懷裡。

在書房裡進學久了,見多了臨危不亂、舉重若輕的場麵,她不自覺地學著荀玄微平日的樣子,收斂自己情緒,刻意繃起表情,忍著眼眶泛起的微微濕意,起身拜下大禮道謝。

未拜下便被扶起。

荀玄微起身扶起阮朝汐,盯著她的眼睛,珍重地叮囑她,“你畢竟和其他東苑童子不同。女孩兒的閨名是不能隨意讓人知曉的。”

“把絹帛收好了。切記住,大名莫要輕易展示給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