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1 / 2)

家臣 香草芋圓 7214 字 4個月前

阮朝汐做了整夜的好夢。

在夢裡, 她和阿父阿母一同住在籬笆圈起的小院子裡。小院子裡有兩棵歪脖棗樹,秋季結滿了紅棗,風一吹便窸窸窣窣地掉落在小院裡。她和鄰家小夥伴們嬉笑打鬨著撿拾紅棗, 熬煮煮粥, 廚房裡香氣撲鼻。

阿父木勺舀起濃稠的米粥,把她的瓷碗裝填得滿滿當當,幾乎要漫溢出來。紅棗一顆顆的又大又甜,一碗粥裡,她吃出了幾十顆棗核,甜到了心裡。

她被甜醒了。

屋外寒風料峭,吹動窗欞。天色還未亮,主院四周點起了燈籠, 值守部曲走動查看動靜。兩名荀氏老仆守在院門邊,有人隔著厚重院牆,正在高聲喊門。

“仆奉郎主之命, 前來雲間塢拜見郎君。苦候多日,不見回書!仆出荀氏壁前, 郎主曾親口麵命,叮囑郎君速回家書, 不得耽擱,郎君為何慢待至此!仆請見郎君!仆請見郎君!仆請見——你們敢!”

門外忽然響起一陣可疑響動, 阮朝汐頂著暈眩的腦袋, 搖搖晃晃地爬起身,推開庭院那邊的窗戶。

荀氏老仆提著燈籠守在門邊,院門開了半扇,兩名老仆在門邊歎氣,“兩邊彆動手, 彆動手啊。哎哎,徐二郎,下手輕些,畢竟是荀氏壁那邊的人。”

砰的一聲悶響,夜裡高聲喊門的孟重光被捆縛手腳,連嘴都塞住,扔麻袋似的扔進主院,半個身子紮進雪堆裡。

霍清川領著徐幼棠從門外進來,客氣地對兩名老仆道,“不管哪邊來的人,身在雲間塢,卻對郎君出言不敬,總是要懲戒一番的。我等這就去尋郎君請罪。”

這番折騰動靜不小,書房窗前早已點亮了燈。

白蟬掀簾子出來,示意二人進去。

阮朝汐扒著窗欞,從窗裡探出半個身子。白蟬遠遠地見了,衝她招了招手。

阮朝汐快速洗漱完畢,穿戴好衣裳小靴,披上氅衣,搓手蹦著穿過積雪庭院。雪地裡的人已經掙紮著起身,狼狽坐在地上,頭臉都是積雪。

她還未進書房,霍清川和徐幼棠已經出來了。

兩邊交錯而過的當兒,霍清川衝她打了個招呼,提醒說,“庭院裡那個是荀氏家臣,怎樣處置他是郎君自家事。無需和東苑諸人提起。”

阮朝汐應了,往前走了半步,又回頭問,“塢主會把他趕回去荀氏壁嗎?”

“就這樣扔回荀氏壁。”霍清川回答,“郎君吩咐了,不必特意準備回信了。他就是回信。”

阮朝汐:“?”

她似懂非懂地進了書房,在門口脫鞋時先敲了敲敞開的木門。“塢主,我進來了。”

於她來說,臘日度過,新年未至,這隻不過是個尋常的冬日早晨。

但不知怎麼的,今日坐在對麵的荀玄微對她的態度,卻不怎麼尋常。

他慣常手裡握一卷書,慢騰騰喝一口藥,看半篇書。兩人坐在對麵,一個習字,一個看書,井水不犯河水,平和無事。

但今日不尋常。探究的視線時不時地轉過來,在她身上停駐須臾。

阮朝汐便順著那道探究的目光,看自己身上。衣裳沒有穿反,左右足衣也沒有穿反,布料沒有汙漬,沒有起皺,衣帶紮得好好的。

她遞過疑惑的一瞥。

兩邊視線碰上,荀玄微隨意同她說了一句,“阿般昨日夢中叫了阿父。可是夢到你阿父了?”

阮朝汐有些窘迫。昨晚白蟬阿姊把她扶回屋裡,大晚上的又煮了碗醒酒湯,早上笑說給她聽時,她自己卻毫無印象,實在有些過意不去。

“我不記得了。我阿父過世得早,我其實很少夢到他。”

“哦?說說看,你印象裡的阿父,是什麼樣子的。”

阮朝汐認真地回想了一會兒,比劃著說,“應該是高個子,長相……不知道。不記得了。過世的時候我還不到周歲,聽阿娘說,阿父那時候二十出頭年紀,生了場重病沒了。”

荀玄微慨歎,“過於年輕了。”

他若有所悟,飲了口茶,徐徐說道,“你阿父二十出頭年歲過世,你未滿周歲。如今十年韶光過去,你阿父如果還在人世,已經過了而立之年。三十出頭的男子通常會蓄須,形貌或許和你的想象大為不同了。”

阮朝汐搖頭,“但阿父過世了。他在我心裡一直是二十出頭年歲的年輕模樣。”說完便繼續練字。

寫著寫著,感覺對麵的視線又沉思著掃過來。

她疑惑地把自己身上從上到下看了一遍,從頭頂的小發髻摸起,摸脖頸的玉佩,摸臉上有沒有沾灰。

荀玄微輕歎了聲,“你身上沒有穿戴錯漏什麼,不必再摸索了,練字罷。”把書卷擱在案上,起身出去了。

阮朝汐:?

庭院雪地裡的孟重光已被拖了出去,雪上留下兩條長長的痕跡。主院仆役們開始有條不紊地灑掃庭院,鏟除積雪。

阮朝汐透過雲母窗看了一會兒。大清早的,天還未亮,便遇到堵門無禮的糟心事,塢主麵上不顯露什麼,心情不好也是正常的。

她收斂心神,平心靜氣地練了整個時辰的大字。

天光已經亮起,她饑腸轆轆,筆下專注地寫著字,左手摸索著在長案上尋找琉璃碟。昨日剛吃了髓餅,今日應該是奶餅。

摸來摸去,摸不著。